斜靠在榻上唏哩呼噜吃西瓜的胖老太太便是老耿氏,满头珠翠随着她吃西瓜的动作左摇右晃。
出自世家的五夫人祝氏不忍直视地扭过脸。林家是后起寒门,临川侯原不过一田舍郎,生逢乱世毅然从军,凭借战功一步一步封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然而当了几十年的老封君,老夫人依旧粗鄙不堪,还把和她一样粗鄙的娘家侄女侄孙女娶进门,弄得林家乌烟瘴气。
“不说在门口了,怎么还没到,不知道祖母等着嘛。”三夫人小耿氏摇了摇团扇,话里带着明晃晃的刺,“哪有叫长辈这样等的,眼里还有没有孝道了。”
堂内一时寂静,无人敢出声。
祝氏要笑不笑睇一眼上首的侯夫人大耿氏,才转向不怀好意的小耿氏:“在大门口又不是静心堂门口,自然要些时间。三嫂也太心急了些,这都能扯到孝道上去。”
小耿氏瞪祝氏:“谁心急了,我是不忍祖母她老人家苦等。”
“祖母可还没说什……”
“都闭嘴,”坐在老耿氏一臂之外的大耿氏呵斥,“吵什么吵,成何体统。”
祝氏止住话音,讥诮地撩了下眼皮。
小耿氏撇了撇嘴,不敢再出声。心里头把多管闲事的祝氏骂了个狗血淋头,林銮音死了,她捧臭脚给谁看。老天有眼,可算是收了林銮音这个贱人,只恨没把贱人生的小贱人一块收了,留下来恶心她。还得自己过来等她,脸呢。
“我没让你等,赶紧走。我见了你就觉恶心,中午吃的饼都要吐出来了,呕~”
一声活灵活现的呕,祝氏忍不住笑出了声,侯府其他人不是懒得管就是管不住小耿氏,唯独林伯远放得下身段能把小耿氏气个半死。
好久没看到这样令人愉悦的大戏了,祝氏兴味盎然地看向门口。
林伯远跨过门槛,厌恶瞪视脸色青白交错的小耿氏:“还不快走,可别杵在这伤我眼了。”
落后几步的江嘉鱼惊呆了,堂堂侯府世子,怼人竟是怼得如此接地气。不由想看众人反应,抬眼看去就见一怒目圆睁的妇人,眉疏眼小,鼻塌嘴突,皮肤黑黄,身形臃肿,穿金戴玉却毫无富贵之态,满脑子端庄雍容精明能干侯府贵妇人的江嘉鱼傻了眼。
众目睽睽之下,还有一群子侄在场,小耿氏羞愤欲绝,眼泪都气出来了:“你你你……欺人太甚!!!”
这样的人,文不成武不就,吃喝嫖赌倒是样样在行,还毫无君子风度比市井刁妇都粗鄙蛮横,岂配当世子!
“是你先口舌犯贱欺我长房。”林伯远冷笑着把话题深刻了,“眼里没孝道这顶帽子扣下去,我这个不肖子孙可不就不能当世子了。你是不是觉得这世子之位就该轮到你们三房头上,想得美,就算我们大房死绝了,也轮不到你来当世子夫人,就你这种尖酸刻薄又恶毒的女人,你配吗?你不配!”
小耿氏身子打晃,胸膛剧烈起伏,已经被气到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恶狠狠瞪着林伯远。
“哼!”林伯远挺了挺圆滚滚将军肚。
“够了!”大耿氏面色铁青,“世子,老三家的言语不当,可你这般得理不饶人委实太过。”
“咦”林伯远惊奇望着大耿氏,“原来夫人知道她言语不当,那为何之前不教训她一顿,教训我倒是挺及时。也是,谁让她是夫人的嫡亲侄女嫁的又是您亲生的三弟,我却是前头原配生的,亲疏有别嘛,我懂。”
大耿氏咬紧了牙关,这个合该拔了舌头的混账东西。
顶着大耿氏的忿恨目光,林伯远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自身不正还想摆长辈的谱,他可不吃这套,他又不想出仕,不需要好名声。
一口恶气顶在胸口的大耿氏看向老耿氏:“阿家!”
老耿氏手里捧着瓜嘴里含着瓜,呆愣愣看着他们吵,被大耿氏唤了一声才回过神来,突然就觉得口中这瓜不甜了。老耿氏左看看浑不在意的大孙子,右看看面色青白的大耿氏,慢慢嚼嘴里的瓜。
见老耿氏还有心吃瓜,小耿氏气不打一处来,拼命挤眼泪:“祖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啊,世子太欺负人了,我哪还有脸见人。”
林伯远反唇相讥:“那正好,你见了人准要生事,大家都巴不得别见到你。”
小耿氏气了个倒仰,生吞了林伯远的心都有,起身滑跪至老耿氏面前干嚎:“祖母!我不活了,我没法活了。”
林伯远击掌大笑:“可喜可贺,白绫、毒酒、跳井,你想怎么死,我立马安排。看在你知情知趣的份上,葬礼肯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
江嘉鱼抿唇忍笑,这位舅父实在是个妙人。
小耿氏一口气没接上,好悬没撅过去,她伸手拽住老耿氏的裙摆,尖着嗓子嚎:“祖母,您就由着他这样羞辱我!”
老耿氏头疼,其实她也拿这个混不吝的大孙子没办法,一哭二闹三上吊能拿捏当侯爷的儿子,可大孙子他能比你哭得更大声闹得更凶吊得更快。
就说世子夫人石氏刚走那会儿,娘家想让另一个侄孙女进门当续弦,大孙子不同意,她就拿了根白绫要上吊。
结果大孙子这个讨债的也拿了根白绫哭哭唧唧:“祖母,您老人家先走一步,不孝孙马上跟着下去向您赔罪。”
这白绫没法甩了,结果这个糟心玩意儿竟帮着把她的白绫甩上横梁:“孙儿这就帮您搬凳子去,您一路走好,孙儿随后就来,咱们祖孙俩一块去陪祖父。”
吓得她直往儿子背后躲,真怕这没脸没皮的玩意儿心一横把她塞进套子里吊死,她快活日子且没过够,一点都不想去陪那死鬼。
打了好几次败仗的老耿氏不想招惹这个不要脸皮的大孙子,暗怪小耿氏吃饱了撑的要嘴碎,晓得当年就不挑她当孙媳妇了。
“别吵了,吃瓜吃瓜,这瓜可是从西域那边大老远运来,这么小小一个要十两金子,可贵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