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居然这么久?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灵玉:“姑娘不小心迷了路,还掉进了水里,是以耽搁了一会儿。”
谢泽侧眸看向林七娘,眼尾流泻浅浅笑意:“原来那个时候,七姑娘也在芦苇荡中啊。”
谢泽那一个余音未了的啊字,令江嘉鱼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她定了定神,悄悄示意略靠后的忍冬赶紧去搬救兵,才抬眸直视谢泽:“也在?谢少卿之前说周飞鹏往这片来,现在怎么倒像是已经确定他进入芦苇荡了。”
“口误口误,”谢泽连声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知道他去过哪些地方,我也就只能瞎猜可能来过这里。七姑娘是浑浑噩噩走到了芦苇荡,当时身边只带了这一个婢女?”
林七娘轻轻点头。
谢泽不赞同地摇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七姑娘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岂能这般大意,若是遇上歹人,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就危险了。”
林七娘心下凛然,这人已经怀疑她,她迅速稳下心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没有任何证据,他在诈她的反应。
她刚看完《告律》,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主审官只能依靠‘五听’之法来观察嫌疑人,一旦‘五听’后觉得可疑,哪怕没有确凿证据都能带回衙门刑讯。但是并不可滥用刑讯,一旦按规刑讯之后还得不到认罪口供,那就只能放人,不可以一直刑讯逼供。只要她能扛住刑讯不认罪,林家为了名声就不会坐视大理寺对她无休止严刑逼供,林七娘心头略定。
粉雕玉琢的少女抬眸,茫然不知缘由,却又本能的在这样的步步紧逼之下惶惶不安。
谢泽含笑凝视林七娘。
在这样的目光下,林七娘徒然生出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慌。
江嘉鱼突然轻咳了两声,谢泽看了过去。
她眉心起凝,肃声:“谢少卿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没必要继续拐弯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你是在怀疑我表妹吗?”
谢泽歉然轻笑:“职责所在,我们办案向来都是大胆怀疑一切,然后收集证据逐渐排除不合理的怀疑。就像当初耿润松一案,不瞒江郡君,其实一开始我也怀疑过你,毕竟你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当然,很快就排除江郡君的嫌疑。”
“我当时身边有四个武婢,个个武功高强,谢少卿怀疑我实属人之常情,可我表妹,谢少卿自己也说了,她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周飞鹏主仆二人都是成年男子,谢少卿觉得我表妹能做什么又做得了什么?”江嘉鱼唇边露出冷意,“还是谢少卿只想找个替罪羊,好向丽嫔交差。”
谢泽俊脸上泛出受伤之色:“在郡君眼里,我竟是这等卑鄙小人。”
江嘉鱼:“……”这人太狗了。
她煞有介事点头:“我自然相信谢少卿定然不是这等小人,绝不会只凭我表妹在芦苇荡中出现过这一点,就把她带回大理寺。好好的姑娘家,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大理寺走了一遭,什么名声都完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届时我林家姑娘都将无颜见人。”
江嘉鱼担心的正是谢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林七娘带回大理寺审了再说,进了衙门,事情闹大,把宫里那位正当宠的丽嫔牵扯进来,谁也不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
谢泽微微敛目,似在权衡利弊。
“还请谢少卿抬头看看这片芦苇荡,退一万步说,便是那位周公子真的来过这里,灵玉听到的惨叫也是他的。可这片芦苇荡绵延几十亩,藏上几十个人绝不在话下,谁知道他在这里遇到过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江嘉鱼开始拖人下水:“那位周公子为人跋扈常常仗势欺人,树敌众多。就说刚进宫的窦美人,险些被嫁给那周公子,这并非什么秘密,为此窦美人和丽嫔针尖对麦芒,倒也有shā • rén动机是不是?谁家还养不起几个打手了,背后敲个闷棍想教训教训哪想到敲得太重把人打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个深山老林埋掉,这也不是不可能。当然我这都是无凭无据的猜测,一切还是得靠真凭实据来确定真凶,起码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那位周公子只是进山游玩迷了路,这边却在兴师动众抓人审命案,可就闹笑话了。”
“正是如此,不管怎么样总得先把人找到,才好论其他。”
说话的是林四娘,之前没当回事,慢慢听出到谢泽在怀疑林七娘,可他话里处处都是机锋处处藏着陷进,她不敢轻易插嘴落下话柄。
堪堪回神的林五娘诧异:“谢少卿怎么会怀疑我家七妹,她如此弱不禁风,杀鸡都不行更何况shā • rén。”
林元娘正色:“只因为我七妹来过芦苇荡便被怀疑,这理由恕我们林家难以接受。”
林三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用力点头表态。
林七娘早已经面无人色,彷佛被吓破了胆,声音瑟瑟:“我没有shā • rén,我都没见过他。”
谢泽眯着眼,不一会儿勾唇笑了笑,带着若有似无的戏谑:“江郡君和姑娘们言之有理,那我就先去找人了。”
江嘉鱼微愣,虽然谢泽似乎对她有点意思的样子,但是她并不觉自己有这种魅力左右他的决定。她其实是拖延时间等忍冬去把林老头或者林予礼搬来,让他们交涉利益去。
江嘉鱼整了整表情,微笑道:“谢少卿慢走。”
谢泽走了,笼罩在姑娘们头顶无形的大山也随之消散。
林五娘夸张地呼出了一口气:“明明他一直笑眯眯,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好可怕。”
“原来你也这样觉得,”林三娘如遇知己,“我大气都不敢出。”
“弱冠之年便高居大理寺少卿之位,真当他只靠出身,自有其过人之处。”林四娘看向江嘉鱼。
其余人慢慢都看向江嘉鱼。
江嘉鱼:“……你们都看我干嘛?”
林五娘的脸纠结成一团:“他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其实可以把好像去掉,上回谢泽来查耿润松案时,她就想问了,后想想没事别生出事来就忍住了,可这回实在明显。
江嘉鱼现在倒开始怀疑,谢泽那点意思是不是她自作多情,人生最大的错觉便是他喜欢我:“他对表妹绵里藏针那样子,我可没感觉到一点意思,所以都别想太多。”
林五娘一想也是,当下放了心,很好,表妹没被美色迷惑。谢泽美则美矣,显然难以捉摸,令人发憷,还是直爽明朗的小侯爷好啊。
“奴婢,”面无人色的灵玉两股战战,欲哭无泪:“奴婢是不是给姑娘惹麻烦了,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了,一骨碌什么都说了。”
林七娘带着几分余悸宽慰她:“你不过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原就没必要隐瞒,你不说,他回头去问了其他人也会知道。我又没shā • rén,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灵玉这是中了美人计。”林五娘缓和气氛,“好啦好啦,不没事了嘛,本来就和七妹没关系,也就是七妹倒霉刚好那天在芦苇荡里,谢少卿实在没线索就来问问,说明白不就没事了,对吧,表妹?”
江嘉鱼笑了笑:“是啊,没事了,败了兴,回去吧。”
林七娘抬眸看了她一眼,默默跟着往回走。
其实这件事有另外一种处理方法,她可以逃到水里,如此一来,周飞鹏就不能拿她怎么样。
然而她选择杀了他。
他恃强凌弱想侮辱她。
他那酒色过度的模样像极了无情无义的林叔政。
他活着就有可能纠缠她,耍手段迫使她不得不嫁给他,坏了她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