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娘搭下眼帘,原来是四皇子。
打她从结庐守孝回来,吕嬷嬷就明里暗里撺掇她时不时去白马寺烧香祈福。
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后,吕嬷嬷直接要求她逢五去白马寺。
她一个守孝之人,去别的地方不合礼数,前往寺庙却无碍。
原来,他们从这么早就开始布局。
四皇子。
林七娘回忆着有关他的信息。
四皇子和她一样都是胡姬所出,也许他们就是看中了这个相同点。
皇帝只有三、四两位皇子,二人风评截然相反。
两党你争我夺势如水火互有输赢,然四皇子明显更得人心。
这么看,四皇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算是错误的选择,也没有她选择的余地了。
谁让她是弱者。
吕嬷嬷道:“四皇子未来可期,姑娘若是能得了他的心,将来何愁不能手握权势报仇雪恨。连带着我们也能沾光,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姑娘放心,若真有那一日,绝不会是令你太为难的事。”
这种话也就听听而已,林七娘眼底的嘲讽一闪而逝,淡声道:“我知道了,嬷嬷去安排吧。”
在吕嬷嬷的安排下,佛前思母的林七娘顺理成章地被四皇子遇见,令正在思念亡母的四皇子触景伤怀,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虔诚跪拜完,灵玉扶着林七娘起身,柔声安慰:“姑娘快别哭了,雪姨娘在天有灵看见了会不放心,我们老家说这样会碍了轮回路。”
林七娘慢慢擦了擦眼泪,声哽咽:“阿姨这一生太苦,惟愿来世她托生在一个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父慈母爱
,对她视若珍宝。”十分的虚情渐渐变成五分真意,“她这一生从未被人好好珍爱过。”
想起雪姨娘的遭遇,灵玉喉咙里彷佛被堵了一块石头,她与雪姨娘同病相怜,都是被父母所卖。也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她样貌普通,所以被卖做丫鬟,最好的前程大概也就是将来成为管事婆子,虽和荣华富贵沾不上边,至少不用遭雪姨娘那样非人的罪过。
主仆二人转过身。
四皇子也得以看清林七娘的模样,一抹惊艳在他眼底瞬间绽开。
眼前的少女肤色雪白,五官深邃,显然也有胡人血统。细看,泪洗过的眼眸黑黝黝如珍珠,泛着莹润的光泽,腮边残存着泪痕,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染露玫瑰,媚而不妖,艳而不俗。
坊间笑骂天下绝色尽在父皇后宫,然此刻他却觉得六宫粉黛皆无颜色。
眼见好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对着林七娘发愣,灵玉暗自得意,觉得这群人甚是有眼光。她熟练地清了清嗓子,这场面她也不是第一回见了。
四皇子骤然回神,顿时羞愧,非礼勿视,自己岂能如此唐突。
跟着四皇子的宫人侍卫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下意识去看耳朵尖都红了的四皇子。说来他们家殿下因为对皇帝贪花好色的毛病深恶痛绝,所以对女色敬而远之,未曾想还有这样失态的一天。
林七娘垂下眼帘,平静地穿过门口的四皇子等人。
大殿外等候的吕嬷嬷等人迎上来,林七娘轻声道:“帷帽给我。”
带上帷帽,林七娘的嘴角轻轻翘起,那位四皇子模样倒是更像汉人。也是,若是异发异眸,一看就是异族人,哪来这么多朝臣支持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偏见根深蒂固。
婢女婆子簇拥着林七娘离开。
四皇子犹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蒲团旁的一个荷包上。
从白马寺回来,林七娘生活照旧。
见她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吕嬷嬷都有些佩服了,已经发现有人在向林家下人打听林七娘的情况,显然四皇子那边总归是有了动作。
林七娘的遭遇与四皇子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生母都是圣宠一时的胡姬,色衰爱弛后被男人抛弃,连带着他们的地位也一落千丈,磕磕绊绊长大。
林七娘比四皇子更是可怜,四皇子岂能不生怜惜,又有第一眼的惊艳在,由怜生爱水到渠成。
可她原本的安排并不是这样,她打算制造意外让四皇子英雄救美。只林七娘听完,古怪地笑了笑:“以后或许用的上,这一次嬷嬷听我的。”
吕嬷嬷将信将疑,这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万一四皇子不上钩怎么办,他们再制造偶遇可就显得刻意了。
不曾想,鱼还真上了勾。
从未见过四皇子,只凭她提供的信息,林七娘就把准了四皇子脉。不得不承认,有些女人生来就擅长征服男人。
过了十日,又是逢五日,林七娘一如既往的去白马寺烧香祈福。
一起坐上马车的还有江嘉鱼,她和崔善月约好了跑马踏春,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江嘉鱼的骑术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于是她胆肥了,不再满足于马场上转圈圈。
踏春的地方离白马寺不愿,一个在山脚下,一个在半山腰。
江嘉鱼从马车里钻出来,跨上马,无意间撞上林七娘的目光:“再学个半年你也差不多能跑了,到时候你也该出孝了,我们一起出来跑马散心,迎着风痛痛快快跑一场,整个心情都会好许多。”算是古代版飙车吧。
林七娘轻笑着说好,又叮嘱:“表姐也要当心,莫摔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嘉鱼自信满满:“我当心着呢,何况还有桔梗忍冬她们在,出不了事。”
两厢分别,各奔目的地。
林七娘挑起车窗帘往后看,直到背影消失在滚滚尘烟中,方重新坐回车内。
江嘉鱼不一会儿就见到了崔善月,与她一道的除了李锦容外还有几个相熟的姑娘。
于五月初,林予礼和李锦容这对有情人终于定亲。江嘉鱼和林予礼解除婚约之后,各自定下背景更好的婚事,外界难免有酸言酸语
。
然江嘉鱼是帝后赐婚,甚至在坊间衍生出因为皇家没有合适的子弟可以指婚,于是留侯贡献出了公孙煜。作为回报,第一次上战场公孙煜年纪轻轻就以副将的身份出征颍川。
江嘉鱼自己听着,若是毫不知内情,这逻辑好像还蛮通顺的。
林予礼则是崔相以恩师的身份亲自做媒,为爱徒和内侄女拉纤保媒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外头酸归酸,并未往他们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互相打完招呼,崔善月煞有介事地双手捧着江嘉鱼的脸端详,还捏了一把:“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擦粉脸蛋都白里透红。”
江嘉鱼拍开这只禄山之爪:“被你捏红的,好吧。”
崔善月嘻嘻笑着收回手:“你家小侯爷立功了,开不开心啊?”
江嘉鱼笑得十分矜持,轻描淡写道:“也就一般般开心吧,毕竟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距离公孙煜出征已经过去三个多月。
先是对颍川围而不歼,城内粮食有限,很快人心就乱了,本就是一群宵小之辈聚集而成,一陷入困境便成为一盘散沙。
朝廷大军没费多少力气便攻破了城门,草台班子在正规军面前不堪一击。
颍川暴|民之首,自封威武将军的赵山奎见势不妙带着亲信护送金银财宝打算从水路偷溜。被公孙煜带人拦截,截获几十口大箱子的宝贝。
接到捷报的皇帝当朝就击掌大笑,江嘉鱼窃以为皇帝是高兴那几十口大箱子的宝贝。
公孙煜这个实心眼,他可以偷偷沉到河里,回头再见者有份嘛。反正上交后都被皇帝挥霍掉,还不如落在咱子弟兵的口袋里。
公孙煜回信:人多眼杂瞒不住,下次都是自己人时试试看。
解决完颍川乱民,原该班师回朝了。
恰巧附近的萧县又出现了民乱,那就顺便再去平个乱回来。
这伙乱民和颍川暴|民不同,他们是被当地官员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逼反的普通老百姓。忍无可忍之下拿着锄头柴刀冲击县衙,混乱之中打死了县令县尉。
杀了朝廷命官,不反也只能反了。
公孙煜一力主和,还亲自跑到县衙招降,又搬出留侯的招牌保证一定会追究贪官污吏的罪责。
然后摆事实讲道理,一旦官员罪责查明属实。那么聚众闹事的从犯既往不咎,近万百姓,怎么责?法不责众。
而聚众闹事的主犯酌情从轻处理,若是完全不追究,那么往后效仿者便会趋之若鹜,一旦不满就直接聚众冲击府衙殴杀朝廷命官,整个天下都得乱套。所以像带头大哥这样的铮铮男儿可合该去边关抵御突厥,想当伙头兵也行,美名其曰流放。
可能是留侯的战神金字招牌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公孙煜拿那张阳光灿烂充满真诚的脸起了作用。
反正,萧县的民乱得以和平解决。
崔善月口中的功便是此功劳。
“还一般般开心,你看自己嘴角翘多高了,”崔善月戳了戳江嘉鱼的腮帮,由衷替她高兴,“说实话,我以前是真没想到公孙煜有这样的一天,还是你眼光好。”
江嘉鱼不装了,笑意满溢出来,嘚瑟:“那还用你说,不然我怎么会和你做朋友。”
崔善月身心舒畅:“我觉得你的舌头比你眼光还好,公孙煜才会被你哄得晕头转向。”
江嘉鱼斜她一眼,眉梢轻杨:“这种本事你要不要学?”
“要要要,当然要!”崔善月斩钉截铁,“虽然我现在还没找到人,但是肯定有用得着的一天,我得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
两人说笑着汇入大部队中,商量往哪一块地方跑。
*
与此同时,三皇子一行人出现在前往白马寺
的驰道上。
三皇子信誓旦旦:“前几天刚来过,老四今天又来,他是那种喜欢上寺庙的人吗,这里头肯定有事情,没准是背地里和人图谋不轨。”
三皇子本来是溜出宫玩的,他被萧璧君看得很紧。
这位皇妃,美确实是美,贤惠也确实是贤惠。
成亲这才几个月,就给他张罗了不少美人,比谢皇后还贤惠大度。只有一点,不许他去外面惹是生非,说什么当前要顾及点名声,还拿昭阳干的蠢事举例子。他才不会像昭阳那么蠢,柿子捡软的捏都不知道,他从来都不和世家豪族起冲突,这群惯会拿腔作调的伪君子,连父皇的面子都敢撅,他才不会上赶着自讨没趣。
在宫里闷不住的三皇子趁着萧璧君出门的时候,溜出了宫,无意中发现轻装简行的四皇子,便跟了上来,越跟越激动,直觉告诉他绝对有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