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啊……”苏观月淡淡地笑,“她爸妈,就像你爷爷奶奶。”
只需这么一句,阿勃就明白了,他小小的拳头捏紧了。
阿勃性子内敛,很多时候对苏观月都淡淡的,但他和林英关系一直不错。他们俩性格也的确有相似的地方,一样内敛不爱说话,一样的实心眼儿。
也对,茶茶偶尔去玩一次水,都能轻易和陌生小朋友打成一片,家里还有个愿意迁就她陪她玩的修狗。可是阿勃,却是只有林英这么一个朋友。
“所以呢,接下来,我准备去把她从爸妈手中接回来,不……”苏观月改口,“救回来。”
“妈——!”阿勃这一声,喊得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大声,“我能做什么吗?”
苏观月拍拍他的小脑袋:“乖乖在家里,看好妹妹,还有修狗。自己好好预习功课,打扫家里的卫生,好好做饭,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苏观月是想把崽子带在自己身边,言传身教地教育他们,但工地危险,林英的父母也不像是什么讲理的人,她怕阿勃和茶茶出意外。
阿勃向来表情淡漠的小脸上,竟然出现失落的神色。
而且是,非常失落。
黑黝黝的瞳孔里,光点一闪一闪。
苏观月:“……”
她无奈轻笑着道:“你放心,我一定完好无损地把你英子姐接回来。到时候,让她亲自告诉你,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好。”阿勃抿抿唇,答应了下来。
苏观月直奔三河镇,王老师一家正在吃午饭,看见苏观月来了,热情地邀请她一块儿:“苏师傅刚忙完一上午吧?快来吃顿饭再走。”
王老师四十来岁,戴着眼镜,穿着一身清爽的波点衬衣,笑容热情又和蔼。
苏观月:“王老师,我找您有点事儿……”
王老师摆摆手:“来,有什么事儿我们边吃边说。”
苏观月差点就忘了吃午饭,她没有推拒,一边吃,一边和王老师说:“王老师认识林英吗?英子妹儿。”
““怎么不认识?”王老师脸上绽出一个笑,“我是她初中班主任!那孩子成绩好得不得了啊,尤其是中考,竟然考了个县状元,可给我们三河镇争光了!”
王老师的丈夫也笑着道:“不止是给三河初中争光,那姑娘可把县城里的那些学校给气死了!哈哈哈哈……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学校精心培养的尖子生,会比不上三河初中这样一个乡下学校培养出的学生。”
王老师的丈夫也是当老师的,不过他在东升那边教书,只有放假才回家。
说起林英,两个人话题立刻就止不住了,叭叭叭地说了一大堆。
比如林英当初考上县状元,东升县城里那些老师有多震惊,甚至有一位初中年级主任,喝醉后在桌上嚎啕大哭,拍着桌子说自己的教育方针失败……
还有几大高中争破头皮都要去抢林英,开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诱人,奖学金、入学补贴、生活费、免费住宿……
苏观月听得直皱眉,各所学校开的条件这么丰厚,林英却需要卖菜挣学费和生活费,可见她父母把她的奖学金都用到哪儿去了!
“东升一中和南湖中学可是县里的重点中学,他们都没争过三河高中,你知道为什么吗?”王老师丈夫说得激动,笑呵呵地问苏观月。
不等苏观月回答,他就一拍桌子,笑着道:“因为三河高中直接跳过县里,直接去和市里的高中谈合作了!只要英子愿意入读三河高中,以后说不定有机会去榕树高中借读!”
榕树高中,是蜀都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学校。能入读这所高中,基本就算是保送蜀都大学了,最差都是蜀都农大。
只是……王老师老公这熟悉的句式:以后,说不定,有机会。
画饼嘛,苏观月懂。
王老师和老公聊了一堆,终于转回话题,问苏观月:“苏师傅,你也认识英子?”
“嗯,林英是我的朋友。准确地说……”苏观月抿了抿唇,“我这次就是为了林英,才来拜访王老师的。”
“英子她怎么了?”王老师眉头关切地皱了起来。
苏观月便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大概地给王老师说了一遍:“我不认识三河高中的老师,所以我想请王老师搭桥,带我去见见三河高中的老师,然后一起去劝劝英子她父母……”
不仅是王老师愤怒地皱紧眉,她丈夫也猛地一拍桌:“太不像话了!哪儿有这样当父母的?林英要是辍学,不仅是她个人的损失,更是三河中学、是整个镇的损失,甚至是国家的损失!她父母担得起吗?”
“我这就带你去找三河高中的老师,之后我也去见见英子父母!”王老师拉着苏观月的手起身,快步往外跑。
三河高中的老师都住在学校家属小院里,王老师只在楼下喊了一声,立刻就有不少老师围上来。
而苏观月,也立马去了警察局一趟,和小高警察说明情况。高柏听完她的话,立刻愤愤起身:“小苏同志,我这就和你们一起去工地。林英父母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糊涂!”
几名警察,还有三河高中、初中的几位老师,坐着一辆警车,一辆校长的“奥拓”牌小车,一行人浩浩荡荡逼向有财工地。
然而到了工地外,他们却被人拦住了,说是林英父母今天休假,不在工地上。工头挡在最前边:“警察同志,你们找林大哥啥事儿?”
高柏:“他女儿林英前几天突然失踪了,我们来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他女儿失踪?没有啊,昨天他女儿还好端端地在我们工地上。他还说,要送女儿去广城的电子厂打工呢!”工头打个哈欠,“警察同志,他女儿没失踪,你们放心回去吧。”
“对,我今早还看见他和女儿一块儿出工地呢,大包小包的,估计是送女儿去广城了!”
坐在警车后座的三河镇校长立马急了:“你记得他们什么时候出门的吗?”
“八|九点吧……刚吃完早饭的样子。”工人打个哈欠。
八|九点……!
现在是下午两点,说不定林英已经被送上去广城的火车了!
从望乡工地赶去火车站,坐汽车都得两个多小时!
校长手都在抖,急忙下车问:“你们工地电话在哪儿?我借一下电话。”
工头不明所以,还是给他指了个方向:“那边办公室里迁了电话。”
校长踉跄跑过去,打电话给城里的朋友:“老刘!我这儿有个学生……她就要被爸妈送去广州打工了!你们快去火车站看看……对,就是那个县状元!叫林英……一定要把人拦下!”
“绝对、绝对不能让林英辍学去广城!”
校长嗓门很大。
有工人听见校长的话,不由得奇怪道:“不是,警察同志,人家林大哥送女儿去打工,你们还要去拦人啊?他们是犯了什么法?”
“送孩子打工还犯法了?还要被抓?有没有王法了!”
工人们一下就激动起来,围在两辆车前面。九十年代初,建筑工地的工人文化水平大多很低,素质也低,聚在一起很容易被煽动、闹事,甚至不少工地出过人命,都被老板压下去了。
这些工人才不管林英的遭遇,他们只知道林大哥是他们并肩的朋友,比亲大哥还亲,这会儿林大哥不过送女儿去打工,竟然就要被警察抓,这算是什么?
周围一片嘈杂。
与此同时,一辆崭新的桑塔纳汽车停在工地外,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从副驾驶走出来,墨镜一摘,吼一声:“都他马在闹腾什么!”
工人们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老大,是警察他们先乱来的,他们莫名其妙就要抓我们的工人,这大家哪儿能忍嘛?”工头立刻凑上去。
“啥……?”李老板一脸懵。
警车后面那辆“奥拓”车的车窗缓缓摇下,苏观月伸出脑袋,眉眼弯起,清脆喊了一声:“李老板!好久不见。”
好巧不巧,有财工地的大老板,竟然是苏老五的朋友,当初来苏观月家修过电视的李老板,李有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