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庚帖还带来近百两银子,宁王心说本王看你们一点不糊涂。
户部员外郎虽是从五品小吏,也是朝廷命官。他把人打杀了,他皇帝老子即使不杀他,也得把他绑起来打二十军棍。
为了这么个人挨顿骂都不值得。
“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以后就知道了。”宁王漫不经心地说道,“强娶民女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本王不着急——”
“下官不敢!”户部员外郎急慌慌表态。
“敢与不敢,日后且看吧。”宁王说完起身绕过他朝后院走去。户部员外郎跟着抬起头来,一脸的不知所措。
张红:“还不走?等着王爷拿剑劈了你?”
户部员外郎连滚带爬出了宁王府。
张红大步跟上宁王:“爷,这银子,这个户部员外郎真吝啬。”
“他不是吝啬。这些银子给本王是侮辱本王。但给孙蔷薇却是多了。你再想想他的俸禄,倘或换成黄金,本王就可以把他交给大理寺或刑部查办了。旁的不说,送礼这一条你就该跟同他学学。”
张红没想到这么多门道,“卑职无知,谢王爷指点。这东西如何处置?”
孙蔷薇那个暴脾气,手还伤着,知道户部员外郎来了,极有可能追出去给他一闷棍。辱骂当今圣上加上殴打朝廷命官,宁王想想就头疼:“先放本王书房。这两日有刑部的人来找本王或孙蔷薇吗?”
张红:“没有。今儿天色已晚,刑部除了几个当值的也没什么人,卑职明日一早去刑部看看?”
今日不曾见过朱玉,想来他今儿歇息。宁王沉吟道:“叫朱玉去吧。”
“是。”张红时常随他进宫,很多时候太子和宁王讨论政务也不避着他,“爷,太子爷叫爷最迟明年六部选一个,爷想好去哪儿了吗?”
宁王听他话里有话:“你想过?”
“听说刑部尚书的病越发重了。”
宁王禁不住笑了:“刑部侍郎林承宗日日盼着更上一层,本王空降刑部,你说他是跟本王拼命好呢,还是日日阳奉阴违把本王架空好呢?”
“爷可以不兼刑部尚书啊。虽说本朝没先例,可爷也不是个——”
宁王敛起笑容:“不是什么?”
“爷您自个知道。”张红摸不准他真的生气了,还是故意吓唬他,“卑职先把这东西送屋里去。”不待宁王开口就往书房跑。
宁王不禁骂道:“混账东西。”
赵福安排好宁王吩咐的事,过来恰好听到这么一句,“谁又怎么了?
“无事。”宁王忽然觉得刑部未尝不是个好去处。
今年十九,明年及冠,即使他皇帝老子不管他,太子哥也不会放任他悠闲下去。最近一年时不时把他叫去东宫或詹事府,便是个明显的信息。现下太子哥没明说,或许认为时机未到,或对他的表现不甚满意。
倘或明年他还没有长进,太子哥也有法子,比如把他丢进京郊大营忠义侯账下。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宁王看向赵福:“去书房。”
赵福跟上,招来在廊下闲侃的灵溪和夷白守在外面。
两个机灵的小子无需赵福言明也知道爷有要事。
关上房门,两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防隔墙有耳。
宁王无语又想笑:“不是什么大事。本王突然想到三哥成天只知道吃,二哥整日声色犬马,父皇都没放过他们,一个在兵部,一个在礼部。你说老头子能放过我吗?”
赵福莫名地想笑:“王爷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宁王揉揉额角。
赵福:“不过陛下也不敢逼你。爷真撂挑子不干,陛下还能天天把你捆去上早朝不成?”
“可太子哥会失望,老三个混账会嘲笑本王,老二也会幸灾乐祸。我娘——贵妃娘娘非得天天哭给我看。还有我那几个舅舅,得日日上门给我念经。本王总不能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赵福见他一脸烦躁,忍着笑:“也不是不行。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合起伙来两个王爷您也打不过骂不过。”
“你好像很高兴?”宁王瞥向他。
赵福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其实也有个法子,王爷学孙姑娘。”
“孙蔷薇?”宁王冷笑,“一头碰死?老头子巴不得呢。”顿了顿,“本王就这么死了,岂不太便宜他?”
赵福:“所以王爷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宁王难得叹了一口气。
赵福安慰道:“陛下对王爷其实是爱之深责之切。并非故意针对王爷。”
“本王从小到大也没感受到爱。”
赵福:“那是王爷不记得了。王爷刚出生的时节,陛下还是东宫太子,没如今忙,得空就会抱着殿下满东宫转悠。那会子齐王和长公主可没少抱怨。”
“是吗?”宁王不信。
赵福笑道:“这种事老奴还敢撒谎?不过不是抱怨陛下偏疼王爷,而是抱怨陛下可以抱着王爷想去哪儿去哪儿。盖因那时齐王和长公主才六岁,他们想抱抱王爷也只能在嬷嬷或者娘娘眼皮子底下。”
“你这样说还有可能。”宁王瞥他一眼,“别以为本王比他们小几岁就不知道老三和大姐那会子恨不得皇爷爷越过老头子传位给太子哥。”
这是真的,赵福无法反驳。据说当年的太子妃原本身体极好,后来突然病逝并非遭人下毒,或者宫务琐碎繁忙,而是怀了双胎。
双胎都能成活的极少,太医向帝后建议趁着月份小流掉。太子不乐意,也不知怎么跟太子妃说的,太子妃也要生下来。
后来齐王和大公主平平安安降生了,太子妃身子骨却一日不如一日,宫里就传言,要是当初听太医的,太子妃说不定还好好的。可没有如果。齐王和大公主无法恨他们的母亲,因此恨当今陛下一意孤行,害了他们的母亲,也让他们成了没娘的孩子。
后又有传言,太子妃弥留之际本打算从族里选个妹妹进宫,接管东宫一切,替她照顾儿女。偏生当今陛下看上了发妻的亲妹妹,逼得如今的贵妃娘娘不得不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退婚。
这个流言一出,年幼不知事的齐王和大公主更恨当今陛下,害了他们的母亲不够,又害他们的姨母。
这些流言宁王小时候也听说过,猫嫌狗厌的那几年真想气死他老子。当今陛下至今没想过这个原因,便一直认为宁王脑后有反骨,生来就是克他的。
说起齐王和大公主,宁王也想起年幼无知那几年听到的流言:“我母亲究竟因为什么跟那个未婚夫退婚?”
赵福微微摇头:“这个老奴是真不知。太子殿下知道。秦王殿下兴许也听说过。不过那会子秦王殿下才两三岁,可能早就忘了。”
宁王嫌弃地瞥一眼他。
赵福:“爷犯不着激老奴,老奴是真不知。那时候老奴还没入东宫呢。”
宁王见问不出什么,起身出去:“随我去后花园走走。”
“爷想好去哪儿?”
宁王哪儿都不想去。他身为皇子,坐上刑部尚书之位户部也不会再发他一份俸禄。只干活不拿钱,这事怎么想都亏。
思及此,宁王停下问:“赵福,孙蔷薇入府时是不是说过不要月钱?”
“怎么了?”
宁王又问:“这上个月的月钱发了吗?”
“发了。每月最后一天。”
宁王算一下,还有小半个月。
突然觉得日子有些难捱是怎么回事啊。
孙蔷薇反倒觉得过得太快,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她得洗漱睡觉。偏生她又不喜欢别人伺候,每天早晚甭提多别扭了。
别别扭扭几天过去,伤口终于结痂,刑部侍郎林大人也来了。
灵溪来叫孙蔷薇的时候她正帮厨子们做春卷。灵溪不好数落她,于是见着宁王就说:“爷,您知道小的去找蔷薇姐姐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吗?”
“人在厨房。”宁王道。
灵溪诧异地问:“爷怎么知道?”
“她的手不想要了。”这几日都有新菜,今早更是吃了一份据说泡过的米磨成米浆做的肠粉,宁王以前听都不曾听说过,自然知道是谁的手笔。
宁王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孙蔷薇却觉得这一眼包含很多,像恨铁不成钢,像咬牙切齿。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啊。
孙蔷薇想不通干脆不想了,玉米还没种下去,又不可能弄死她或卖了她,“林大人,东西在哪儿?”
刑部侍郎林承宗看向桌子上的木盒子:“那儿。”
“只有这么点?”孙蔷薇不信。
林承宗:“怕路上磕着碰着,没敢都带过来。”
孙蔷薇点头表示明白,看到旁边还有小木匣子,像是红木,不太像穷疯了拿玉米当神药卖的洋人用得起的,估计是宁王的东西,就当没看见。
林承宗边打开盒子边说:“日前我亲自带人搜查了洋人的住处,值得庆幸的是没搜到唐朝便有的阿/芙蓉,但找到了这个。”拿出一个婴儿巴掌大小瓶子递给孙蔷薇,“孙姑娘可曾见过?”
孙蔷薇见上面是西洋建筑,总觉得似曾相识,“这是做什么用的?”
“那几个洋人说是烟。可我查遍他们的住处,甚至连老鼠洞里都没放过,也没找到烟袋锅子。那这个烟他们是怎么抽的?”林承宗百思不得其解。
孙蔷薇恍然大悟。
林承宗见她的眼睛亮了,迫不及待地问:“姑娘想起什么?”
“我要是没猜错,这就是传说中的鼻烟壶。”
宁王闻言看向林承宗。
林承宗:“洋人也说是鼻烟。我以为他们胡诌。姑娘果然见多识广。”
宁王颔首:“见多识广差点丢了性命,被人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