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迦澜从没有监控的雨中小森林缓步往前走,直到离开这片幽暗的区域,卫长空没有再追上来,他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那些过量的信息。
叶迦澜拿着黑色的伞,走到昏暗的路灯下,白天下过雨,现在绕着路灯飞的傻乎乎小虫子少了许多,只有一些执拗到底、想不通的家伙,还在执着不疲倦地往上扑。
叶迦澜抽出湿巾,仔细擦干净双手,丢到垃圾桶中,手顺势往怀中探了探,闭上眼睛,回忆起今天夏夏的小额头抵在他这里时的感受。
那样柔软。
他低头,手在空气的虚无中轻轻摩挲,似乎隔空触碰到了她的头发。
柔软。
湿漉漉。
许盼夏低着头,将包发毛巾盖在后脑勺上,顺着捋起,包好,仔细扣在头发上:“给我留个空位置。”
林岫拍拍自己身边的小板凳:“过来过来,给你留好了呢。”
许盼夏跑过去,一个飞吻:“谢谢哈。”
今天外面下了雨,又湿又滑,大家都没心思跑出去玩。更何况,明天上午一上午没课,理所当然的,今晚就成了宿舍的“狂欢趴”,瞒着宿管阿姨,拿出两个限功率的小火锅,外卖上点些处理好的新鲜菜品和肉片肉丸虾饺蟹棒,再拿出火锅底料芝麻酱小碗碟筷子……
齐了,刚好热热闹闹地吃火锅。
光吃没意思,还得聊。天南海北地聊,今天的宿舍狂欢趴主角是路静,她上个月脱单,对方是她的高中同学,如今在航大读书,路静推了推眼镜,挨个儿给舍友们看了一圈照片。
锅刚刚煮开,一个麻辣牛油锅底,一个菌菇三鲜,许盼夏往两份咕咕噜噜煮开的锅里丢了肉片儿,说:“我高三时候的好朋友就在航大读书耶,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好久没见过她了,过两天得约她一块儿出来玩。”
肉片薄,在锅里烫一两分钟就熟,筷子捞起来,四个人,头抵头地聊。路静虽然上个月刚脱单,但进展迅猛,如今已经打三垒了;舍长林岫恋爱半年,至今还只是拉拉小手没有亲亲的关系。
孟之念最温柔,声音小小:“那个,我说出来你们别笑话我。”
她的脸红成苹果,嗫嗫嚅嚅,用手比划一下,一个1,一个圈,1试探着往圈里放了放:“你们俩,这样啦?”
林岫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旁边许盼夏呆住了:“怎么样?”
林岫笑话她:“一看你就母单,这都不懂?就是,嗯,生命大和谐,灵肉全圆满呗。”
路静淡定得像在讨论今天早上吃没吃饭:“嗯,做了。”
不约而同的喔~哇,孟之念终于大胆问出第二个问题:“痛吗?”
路静说:“还行,就刚进去的时候有点,主要是俩人都得有耐心,别毛毛糙糙的,多看点科普,做好准备就没事了。”
许盼夏点头:“对,毕竟前面那一块儿是上翘的,肯定疼啊。”
火锅里的娃娃菜煮开了,淡黄的嫩叶子,雪白雪白的芯。路静刚说了个对,又猛然转身,见鬼般地看许盼夏:“谁说那东西前面上翘的?”
许盼夏正捞娃娃菜呢,懵懵抬头:“不上翘吗?就前面那一段,不都这样吗?”
路静:“不啊!”
孟之念迟疑,小声:“夏夏,你……见过?”
许盼夏刚夹到一片娃娃菜,筷子一抖,又下去了,她重新捞起,放到自己调和好的碗碟里,解释:“嗯……那个,那个,我在网上不小心刷到过片子,好奇看了看。”
她低头,将沾了麻酱汁的娃娃菜叶子往嘴巴里送,烫得吐舌头,连吸几口冷气,耳朵里只听路静笑她:“你这青春期来得挺迟啊,一看就知道你高中时候生理知识没学到位。其实一般都是直的,应该也有上翘的?我不太了解啊,就是……”
林岫抬手:“等会儿再普及这个知识,先吃饭啊,吃饭。吃饱了再请路老师给我们好好上课——哎我虾滑呢?我那么大一虾滑谁给我捞走了?”
热气腾腾的火锅蒸汽中,许盼夏低头吃着夹来的饭菜,暗暗震惊。
——其实路静说得很对,她的生物知识学得的确不够好。
中学时候的生物课本,但凡涉及到这部分,就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反正考试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给太多分数。
高中时候也这样,没什么比学习成绩更重要。不单单老师这样想,学生自然而然也被灌输了这种说法。
早晨五点钟就要往学校中赶,五点四十准时上早读,往往天还没有彻底明亮。许盼夏记得清楚,自己班上一个同学,骑着电车往学校赶,路上跌了一跤,侧脸先着地,从耳侧到下巴处刮得一块儿皮都没了,她还是先到学校上早读。查早读的班主任看到她的脸,吓了一跳,立刻给她开假条,让她去医院看看再来。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她又回了班上课,只是脸颊伤口处涂了厚厚一层药。
山东的高考生太多了,一年更比一年多。
何止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无论父母还是老师,都不停重复,读书是你们的唯一出路。一群学生,个个怀揣着上名校的理想目标坐在这里。
但名校招生计划寥寥无几,13年,山东共有66万人报名参加高考,成绩最终能过一本线的人数,文理加起来不过6万人,其中能就读985、211的学生总数量不过一万多人。
过线也并不意味着就能读到理想大学,尤其是过线十几分二十几分的人,填报志愿时也会谨慎地在后面增加一些专业优秀的二本院校。
2013年的这个夏天,刚刚踏入高二的许盼夏,正遭遇着人生中第一次与重要亲人的分离。
即使妈妈接通她的电话,语调轻快地安慰她没什么,但她还是深深陷入这种难过中。
“你现在还在读高中,妈妈没办法带你一块儿玩,”许颜说,“等你上了大学,空余时间多了,到那个时候,妈妈再陪你一起,怎么样?”
许盼夏坐在床上,理智让她理解妈妈的举动,可是情感上无法接受,她难过地说:“可是我现在一个人住在这里。”
“妈妈又不是不回去了,”许颜爽朗地笑,“别难过,我和你叶叔叔两个人说开了,现在分开,对我们两个人都好……不提这个,今天怎么没去好好上课?嗯?”
许盼夏说:“我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