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前的确有块古碑,相传是晋时传下来的,字迹飘逸,只是落款不明,多有来此临摹之人。
李诀并没有带纸笔,只是光凭一双眼睛看着。朝云只是瞥了一眼,心想: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李诀侧个头,告诉朝云:“你那手字,若是能练成这样,爹爹便满意了。”
朝云并不说话,只是站在李诀身后。帷帽把她的目光遮得昏暗,其实并不能全然看清碑上的字。只是字总就是字,都是横竖撇捺,朝云想着,能有什么大不同。
她沉默,便是不大服气。
李诀笑了,叫她摘了帷帽,自己上前来看看。
朝云的帷帽才戴上去,又要摘下,实在也是心烦。只是爹爹发了话,她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违拗尊长,于是也随手将它扯了下来,抓在手里,弯腰伏身到了碑前。
“看出什么门路了么?”李诀问她。
朝云腹诽:便是看出了门路,光这样看,又不能立马就学会了。那么看不看得出门路又有什么差别。
但嘴上还要应付一句:“女儿笨拙,什么都看不出来。”
李诀忍不住笑了。
要她来看石碑本是个借口,看不出来便看不出来吧。他把样子装过了,也好说正事:“行了,既然看不出来就不必再看了。去亭子里坐着吧,走了一段山路,当心回去腿疼。爹爹再看一会儿。”
朝云又在腹诽:走这样一点路就会腿疼,爹爹当我是耄耋老人么。
但也着实懒得再看这种莫名的碑文,看得眼睛酸痛。她低着头回到亭子里,坐在亭中的石墩上,等李诀看完。
流水潺潺,这亭子的位置不错,前山又是座道观。东京不少词人偏爱此地,常常出游来此作词。
朝云也看着流过的溪水,不知这里到底有什么好写的。
花落与流水,文绉绉的,写出来的东西也就这些。词藻拼来拼去,再弄壶酒,请几个名妓来唱一唱,就自称是什么词仙,当真叫她不屑。
她盯着流水发呆,嘴巴也抿起来。
这东京文风,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那便好了。
盯着流水久了,朝云忽而觉得有道目光粘在了她的身上。那道目光有些闪躲,她抬起眼,越过溪流,看向了对岸。
那里站着一位郎君。
是个衣着素朴的少年郎,目光如流水般洁净。生得文气,朝云一看到他,就知他一定很会读书。
少年郎看到朝云抬眸,整个人像是怔住了一般,楞楞地,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朝云奇怪道:那人看我做什么?
她微微蹙眉。
李诀站在碑前,扭头看着亭中的女儿。
女儿应该看见了对面那郑家二郎吧?
看女儿一动不动的样子,李诀心想:这郑二郎虽不着华衣,可他那秀丽文雅之气难以掩盖。女儿这样久久看向他,兴许也是喜欢的?
殊不知朝云所想,却是在叹:这大好儿郎,不强健躯体护卫国土,整日里作这种书生打扮,看着一拳都能打出血来。东京城人人都是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学学赵武灵王胡服骑射。
第84章非俗
李诀总算看好了石碑,又带着朝云在后山上转了转。
朝云觉得奇怪,纳闷爹爹今日怎么这么得空。
既然这么空,怎么不多跟官家说说,叫官家多选拔武人担任将领官,不要再叫那些压根不会打仗的文臣当太尉了。
但这些话都憋在朝云心里,只要李诀不说话,朝云也就不开口。
倒是李诀屡屡瞥着女儿,想看看她神色有没有什么两样。
至于那老道所说的“凶恶”之事,被这父女俩一齐抛在脑后。
回去的路上,朝云坐在马车里无趣,掀开点帘子,看看车外的景象。
无非是东京城的闹市,从南熏门进来,到朱雀门,越来越繁闹。进了朱雀门后,更是市坊林立,车水马龙。
这样的都城她已经呆了许多年,近来愈发觉得呆不下去。
总觉得都人活得无趣极了,除了长庆楼的炒羊肉,呆在家里和出门也没多大差别。
只是若能在街上碰到孙全彬,那倒还好。
李诀问她:“今日散散心,郁结可舒缓了?”
朝云随口应付:“碰到了有意思的人。”
李诀微微笑了。
他以为朝云说的‘有意思的人’是那郑二郎,其实,朝云说的是那小道童。
可朝云恁的话少,就这几句,也不肯跟自己的爹爹说明了。
李诀回家后,朝云又回到了山光阁。
本以为爹爹今日带她出去后,便不再会让人把守着山光阁,能解了她的禁。不想该守在院门外的人一个都没撤走,看来还得被禁足着。
之前她去和孙全彬喝酒,便这样招惹姐姐与爹爹生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