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赵兰珍,道:“大姨,我想问一下你,当年,我爸和我妈,他们是青梅竹马,两个人很早就在一起,后来我爸去了部队,对西州城这边的事一无所知,后来形势不太好,我爸担心我妈,特地从前线赶回来,想要跟我妈结婚,带她去部队上,说他暂时军衔低不能随军也没有关系,他会安排她住在结了婚的战友家,或者老乡家……那时你反对,我倒是可以理解,因为唯一的妹妹,不想她这么草率就跟人走,或许你也没有意识到形势那么严峻,尤其是在乔家激烈反对,对你们说出各种羞辱之辞的时候。可是,”
她顿了顿,“后来等我爸离开,他回部队急匆匆递交了结婚申请,等结婚申请批了下来,立即写了信来让我妈去部队上找他……他在前线,是不能轻易离队的……那时候赵家已经遭了大变,二舅惨死,你们被从赵家洋楼里赶了出来,眼看着就要下放,而且我妈已经有了我……那个时候,你不知道我妈去部队,可能是她唯一改变命运甚至保命的机会吗?可是你做了什么?逼着她给我爸写断绝关系书,逼着她堕胎……为什么,我想问你为什么?”
赵兰珍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
当时她还在自己二弟死的极度悲愤和痛苦中,乔家老太太却突然上门,对她们用最难听的话极度羞辱,说这门婚事他们乔家是不可能同意的,你们以为你们是谁,这种以前靠吸人血盘剥工人过着好生活的吸血虫资本家狗崽子,现在还想扒着他们乔家吸他儿子的血吗?不要脸的狐狸精贱人……各种难听的话,说,就是为了警告你,让你离我儿子远点,所以我才让你们家赵老二死得全身没一块好肉,但凡你们还要一点点脸面,就别扒着她儿子不放……
那种时候,她怎么可能同意,怎么可能同意放兰萱去找乔老二……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身上流着的赵家人的血不允许,还有从高楼堕下摔得面目全非尸骨未寒的弟弟也让她不允许!
她的眼泪流下来,头却抬了起来,低声道:“你在怪我吗?是,你的确有资格怪我。”
但是那时候,她根本无从选择。
颜欢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她大概知道她反对的原因,但却不可能理解她。
……她更不知道赵兰珍赵兰萱当年受辱之后的心情,因为,说实在的,如果乔老太太面对的是她,死老婆子杀了人竟然还敢这么嚣张的上门,她就算没现在这样的武力值,也肯定会直接上去给她两巴掌,或者哪怕就是怼人,她也绝不可能被乔老太太气死,只可能是她把乔老太太给气死的份。
反正她爸的信都到了,说结婚申请都下来了,大不了气倒了乔老太太连夜就跑呗。
她是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的。
这,就是性格不同的鸿沟了。
第83章往前走
颜欢看了她一会儿,道:“不,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在给我阿妈讨一个公道。我阿妈是冤死的灵魂,她的怨念和痛苦不消散,她的灵魂就得不到安息。我相信,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她都能听到,看到,我要告诉她,她没有错,更没有罪,她是清白无辜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把罪名强加到她身上,逼迫她去以死赎罪。”
赵兰珍愣住。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默住了。
“我阿妈只是跟青梅竹马的恋人有了我,他们本来就已经谈婚论嫁,之所以没有直接办手续是因为要等部队批核,他回去之后也直接递交了结婚申请……他本来就这么打算的,那时候他已经请求过你们,让他带我阿妈走,是你们不让,所以他到底有什么罪?至于乔家人害死了二舅,或许乔振兴在后面有作推手,后来乔振兴也的确在纺织厂步步高升,但是,”
颜欢转头,看向屋子里缩在一角的两个孩子,道:“但是,当年举报二舅,给二舅给赵家贴大字报的是颜东亭,带着众人去赵家抄家,之后又一系列殴打逼死二舅的也是颜东亭,颜东亭才是真正,最直接的刽子手,乔振兴是我爸的大哥,颜东亭是姨父的亲弟弟,因为你觉得乔振兴害死了二舅,害得赵家家破人亡,所以你恨透了乔家,恨透了我爸,所以你逼我阿妈写断绝书给我爸,甚至逼迫她堕胎,也是你间接导致了她的下放,也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
“那颜家呢?颜东亭才是最直接的刽子手,为什么你没有迁怒到颜家,没有迁怒到姨父和颜桂芬身上……甚至还在一年后,明知道颜桂芬的家庭状况有多糟糕的情况下,还在颜桂芬的苦求,姨父心疼妹妹的情况下,把我交给了颜桂芬?在两个月之后我爸回来找你的时候,隐瞒了我的存在……你明知道我阿妈临终的遗愿,你明知道我阿妈是拿她自己的命换了我一条命,但你还是这样轻贱这样一条命……只因为迁怒我爸?而颜桂芬状况可怜,需要一个孩子去维系她那可笑的婚姻?”
“在我爸豪不犹豫送害死我阿妈的凶手入监狱,把他们家彻底打入地底的时候,你还在任由着真正杀害二舅的刽子手在你家撒滚打泼想捞好处,看到他们流了一点做戏的血,还打算由着姨父送他们去医院,然后从此被他们赖上,说不定还要用赵家带着血的财产来养着他们?”
颜欢一句一句话像是刀子一样插进了赵兰珍的胸口。
她想大叫,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害死赵家最终的受益人是谁?是乔家,乔家!
坐在西州城第一纺织厂办公室的人是谁,是乔振兴!
可是她想喊,喉咙却又像是被卡住了,根本喊不出来!
颜欢的眼神越说越冷。
她看赵兰珍脸上的血色渐失,心里既没觉得快意也没有半点同情。
赵兰珍说不出来,一旁的颜东河却听不下去了。
他抖着声音道:“欢欢,你别怪你大姨,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管好东亭,当年也是我劝你大姨把你交给了桂芬……这些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