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对那些奴籍的仆从、侍婢都能那般温和,却看不起她们,大丽只觉得住在江家的那些年是她平生最难熬的几年。
一面过的是锦衣玉食、金齑玉鲙的权贵之女的日子,另一面却被那位江小姐打心底里瞧不起。
这两相矛盾的折磨无数次令大丽在夜半从睡梦中惊醒,不止一次的想着:这样的天之骄女若是能跌下来,落在泥潭里,让她踩上两脚,那种痛不欲生的折磨想来便会立时消失不见了。
她一直没有等到什么机会,只看到这江小姐什么都不消做便获得了长安城里风头最盛的少年将星的喜欢。
那银枪白马的少年将星看着女孩子眼里的欢喜让大丽气的咬牙:看他喜欢江小姐喜欢成那个样子,成了亲定会百般爱护于她,让她跌落泥潭更不用想了。
不止年轻公子喜欢,那些权贵之族的长辈也喜欢这样出身尊贵的江公之女;可她呢?她使了心计才辗转于权贵子弟之间,莫说这些权贵子弟没一个比得上那银枪白马的少年将星,就说那些权贵子弟的长辈,没一个给她好脸色的。
那些年,狐狸精、骚浪蹄子这样的骂声不绝于耳。她咬牙痛恨,那几年也不知道求了多少神佛让那位天之骄女跌落泥潭,机会才终于来了。
你不是样样都好吗?这人世间最大的自然就是人世的帝王,被那个骨子里疯癫的暴君盯上的感觉不好受吧!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她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对那样疯癫的暴君来说,即便不能明着动赵家,可只要他想,也总有机会的。
白帝城战的消息传来时,她高兴的快疯了,果不其然,江氏族人没有令她失望,那位传闻中的天之骄女要被送到暴君手中了。
便是再如何鲜妍生机的花落到暴君手中也只能落得枯萎的结局。
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个总是神情慵懒的女孩子在暴君的后宫中被折磨的枯萎凋零了,不过可惜,这样的一幕她终究没有看到。
那疯癫的暴君也是没用,色令智昏,人都送到他手里了,居然让她跳永定门而死了!
没来得及枯萎便直接凋零了,大丽虽说有些意犹未尽,但那多年的压抑和折磨在一夕之间都消失不见了踪影。
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江小姐,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祸国殃民的妖女,暴君逐渐揭开了真面目,席面之上无故shā • rén取乐,gāo • guān群臣哪家夫人被暴君若是看中了,根本不会管那臣子于大靖基业是否重要,兴致来了,相爷夫人也会直接掳去后宫。
后宫之中也不见得好多少,今日宠妃明日刀下亡魂的事比比皆是。
这样一个暴君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一个明君了。那些忠心大靖的老臣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于是乎,那位故去的江小姐变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女,暴君是因为得不到江小姐,被江小姐的死刺激成了暴君。
老臣们只消一个能让他们接受的理由,至于这个理由有没有人反对,那无妨!江小姐父母早已不在了,江小姐本人更是死在了永定门之下。
会开口反驳的人早已无法出声了,他们说她是妖女,那就是妖女。
这样的转变看的大丽心花怒放,那日之后,对身边的婢女也能温和以待了。
那个埋在心底的钉子已经没有了,她也早习惯了这些年没有钉子的日子,可……面前这个胖的有些滑稽可笑的女孩子不知为何却让她再次想起了这枚分明早已被拔除的钉子。
钉子……钉子不是已经没有了么?大丽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强自压下心底的不安,看向那个女孩子。
“说了那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箭弩之上做了倒刺,伤口处一片狼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伤成这样,痛的人眼前发黑,可她非但没有昏厥反而愈发清醒,伤口处冰凉的惊人,大丽深吸了一口气,她虽然没有被张神医亲自教导过,可这些年好歹也跟着读了几本医书,岂会不明白那射中自己的箭弩之上必然是被面前这“死胖子”做了手脚?
能看穿夫君做的手脚又敢在这等时候现身,这“死胖子”自然不是一般人。
虽然没见过面前这个女孩子,毕竟实在胖丑的污了她的眼睛,不过碍于她这体型寻常女子也难以达到,再加上这年岁,大丽心里已然有所猜测了。
“你就是那个给仙芝做了局,让那方二小姐同她翻脸的东平伯之女?”大丽靠在小道两旁的树干上站定看向面前的女孩子,“被唯娴那丫头赶到宝陵来的那个?”
大丽说这话时,目露困惑之色。在她一开始听到长安发生的事时根本没在意,在她想来这位姜四小姐同那些文馆里的酸儒没什么两样,成日只知道念诗作文什么的,碰上稍稍有些手段的,动动手指就能弄死了。
更何况唯娴那丫头的手段同她肚子里出来的仙芝相比可差远了,连唯娴都比不过的又怎么可能斗得过仙芝?
可仙芝到底还是被摆了一道,不过彼时她过后“梳理”了一番前因后果,倒没有觉得她有多厉害,反而认为这个女孩子的背后一定还站着别的人。
可此时眼见她主动现身之后,大丽却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子的背后或许并没有站着什么人,她自己未尝不能做下这样的局来。
这个女孩子……很危险。半点不负“才女”的声名,若单论手段,十个唯娴丫头也比不过她,只可惜遇到的是只看脸不看其他,半吊子本事的季二公子季崇欢,手段再多也是白搭。
女孩子看着她,点头“嗯”了一声,坦然承认了下来:“不错,我是姜韶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