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老爷“哦”了一声,又听安国公斜眼叮嘱他:“你近些时日注意着些,老实些,莫要给言哥儿丢脸!”
季大老爷:“……知道了。”
旁人做爹的是将爹做出十分威严、做出说一不二来着,偏他这做爹的见了儿子跟见了祖宗似的,还要被自己的亲爹耳提面命不准给儿子丢脸。
被提点了一通,对着季大老爷那张肿起来的脸,安国公挥手赶人,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架势:“走吧走吧!肿着的脸怪丑的,哪及言哥儿半分好看!”
季大老爷:“……”脸肿不还是爹你打的么?怎的到头来却还要怪他?
芙蓉园也好,安国公府也罢,这些地方的热闹暂且同姜兆、姜韶颜父女无关。
马车自芙蓉园回到了姜府,姜兆便看向姜韶颜,有些无奈道:“阿颜,什么事可以说了吧!”
回来的路是走的阿颜指的小路,听闻是那位季世子带她过来的小路。因是小路,所以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人,于是姜兆便忍不住开口问起姜韶颜要说的悄悄话。
原本以为左右无人,说上一点也无妨,哪知晓女孩子却是一口回绝,一定要回府说。
姜兆有些无奈的同时却又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只觉得隐隐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一路藏着事,总算到了姜府,姜兆终于可以开口问了。
两人眼下说话的地方就是姜兆的书房,姜韶颜抬头看向墙面之上,一幅雨中佳人回眸浅笑的画便挂在墙面之上。
落笔作画的人显然并不精通作画,落笔技巧很是生疏,可一笔一画却十分细致和用心,以至于姜韶颜一眼望去依稀可见画中佳人天生略带的文弱愁意与回眸望来的羞涩。
这般细致生动又复杂的情绪,若非心中满是那个人又怎么可能画得出来?
原本对姜韶颜的事好奇了一路的姜兆眼见女孩子突然将目光落到了墙面上的画像之上,便也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阿颜在看你娘亲?”说起那个早逝的文弱美人,姜兆的声音柔和了不少,他看向画中回眸浅笑的佳人,眼里满是缱绻之色,“你娘亲是个善良的人。”
姜韶颜“嗯”了一声点头道:“我知道,爹爹说过很多次了。”
因着从记事起便没有母亲的影子,女儿对妻子当然没什么印象。姜兆想了想,又道:“你娘若是在,定也很疼你。”
连猫猫狗狗都喜欢的女子,对自己的骨肉自是也会喜欢的。
姜韶颜点头,认同了姜兆的话,而后看向窗外。
两人说话间,外头的天已然阴了下来,天际乌云笼罩,眼看一场暴雨即将落下。
“爹,”女孩子看着书房外被狂风吹的枝叶乱颤的一丛芭蕉,开口道,“有些事我要同你说。”
姜兆等这一刻许久了,是以闻言立时开口问道:“说罢!什么事要爹做的?”
“轰”地一声,一道春雷撕裂天空,站在窗边的女孩子回头看着他,脸色在雷光的映衬下有些苍白和肃重。
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让芙蓉园原本待要结束的宴会不得已再次延长了下去。
季崇言同季三老爷站在设宴的紫云楼旁的侧殿,看着突如其来的春雨说话。
“祯哥儿入宫的事来的很是突然,”季三老爷说话时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眼见周围无人才压低声音开口道,“杨衍亲自来送的消息,我问过爹,爹道他也不愿祯哥儿入宫,可此事是陛下的决定,他也没办法。”
这些事……安国公自是已经同他说过了,季崇言点了下头,澹澹道:“此事……没什么筹码换不出祯哥儿。”
一句话看似答非所问,不过季三老爷认真想了片刻却明白了季崇言话里的意思。
是陛下敲定的祯哥儿入宫伴读的主意,若是没有什么万一是不会换出祯哥儿的,而他们眼下要做的就是希望有什么万一,可以用此作为筹码换出祯哥儿。
季崇桢的事情同季崇欢自己作死不同,季崇桢在“嫡”和“长”两字上都不沾边,论其人的出色不如季崇言,论湖涂也不如季崇欢,可说是三个堂兄弟中最中庸的一个。
他在国子监读书的功课不错,有时也能拿到甲等,可离顶尖还差了一些距离。所以真真概括的话,季崇桢就是一个认真努力也可算得上优秀的权贵子弟,这样的权贵子弟京城权贵大族中并不少数,所以季崇桢本人此时还没有被单独针对的本事。
眼下被当做伴读,陛下显然考虑的是他身后的安国公府。
这个城府颇深的大侄子既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没有收手不管的意思,家里说得上话的都表明了态度会为祯哥儿谋划这一点让季三老爷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忧心道:“我实在是不明白陛下的意思。爹虽是武将出身,可没有兵权在身,没有兵权在身,真要落到两虎相争的地步,一个没有兵权的安国公府又能出什么力?同样的,没有兵权,陛下便是忌惮也该忌惮有兵权在手的武将世族,而不是我们安国公府。言哥儿,你说这是为什么?”
季三老爷倒是不介意请教自家大侄子的,毕竟于朝堂局势政见的看法上,这个侄子虽说年岁辈分比自己小,可说出的话常常能一语中的。
季三老爷这些话若是在一年前问出来,他未必还能说得出来,可这一年去江南道走了一遭之后,有些事情,季崇言却已隐隐有些明白了。
他回身看了眼季三老爷,季三老爷当下会意,连忙招来带来赴宴的护卫,道:“你去外头守着,有人来记得知会一声。”
护卫应声而去。
其实若当真有人进殿,他自也能发现。不过季崇言没有阻止,在任何时候留下三分余力已然成为了他的习惯。
如今侧殿无人,季崇言终于开口了。
“因为赵家军。”
“赵家军?”季三老爷当然不会不知道赵家军,只是这个答桉非但没让他明白过来,反而更湖涂了,“赵家军不是陛下带出来的么?同咱们季家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忌惮咱们安国公府?”
这个问题季崇言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向季三老爷澹澹的问道:“赵家军当年除了陛下之外还有一个主将,三叔知道吧!”
虽说当年年岁还小,也不过十几岁的半大少年,可怎么说也是从当年过来的人,季三老爷当然不会不知晓这件事。
“言哥儿是说那个死去的赵小将军么?”季三老爷不解的问道,“小将军可是陛下的亲弟弟,这又有什么关系?”
“天家无父子。”季崇言道,“寻常的家业父子、兄弟间尚且会相争,更遑论是那个位子了。”
这说法当然没什么问题,可季三老爷却越听越发的湖涂了:“言哥儿,你这话虽说有道理,可那又怎么样?这赵小将军可是早死了啊!一个死人还能怎么同陛下相争且让陛下忌惮?再者,这同咱们姓季的又有什么关系?”
于天子而言,没有见到面孔清晰,身体胎记能一一对上的尸首就不能确定是真的死了。季崇言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