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攥了攥裙子,又叫了沈当一声,“等我下了山,你再带十个护卫回药庐去,守住先生跟方祜,方晏若真与那些人有瓜葛,只有先生跟方祜是个口子了。”
沈当凝目,“若是先生问了……”
“问了就对他说实话,说我怀疑方晏跟昔日霜翎军一伙溃兵有牵连,他们拿住了我的把柄以此要挟我父亲,只求他等到我再回山中亲自问上几句,不论他作何反应,务必守住他,等到府中来人再说。”
这是楚姜能想到最妥当的法子了,她甚至不敢再做任何决定,一切只想等见到楚崧让他来决定。
竹涛过处,水腥气已经散了许多,只是石亭中遗着几片鱼鳞。
“小晏怎么来了?”此间已无百姓,只是廉申几人,他看着来人还是笑着喊出了在外人面前对他的称呼。
一只草鞋踩上一片银鳞,“廉叔,沈季甫刚刚只身下山,又赶着马车上山了,廉叔见着了他没有?”
廉申骤然起身,从蓑衣下猛地凑抽出一支枪来,“现下下山了没有?”
方晏把鱼篓放下,将他的枪按下,徐徐道:“听到马蹄声就是要到了,他正接着楚九娘下山。”
廉申狐疑道:“他或许并没有见到我。”
“廉叔带来的三百斤江鱼都不见了,想也知道这里之前有多热闹,想要不引过路人侧目实在艰难。”他闻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走出了亭子。
廉叔并身后两个汉子也随之出去,“要不要去叫人?”
“来不及了。”他走近大道,看见了路上的灰土颤动。
“要杀了?”一个壮汉缓缓抽着刀,向廉申低声问。
廉申恨恨拍了他一把,“杀了楚九娘,楚崧跟杨戎得把这东山荡平了,方先生跟小方祜怎么办?”
“带着逃了……”
“逃逃逃,你愿意逃方先生愿意?”廉申教训起他毫不留情,见到前方有扬尘激起方才止住了,又见他上前问方晏,“该要如何?”
“不知。”方晏神色平淡,侧眼看了廉申焦灼的神情,“廉叔为何如此紧张?说起来你们也是旧识,见到便见到了。”
廉申正紧张着,那遭得住这一问,“什么叫见着就见着了?您还带着一篓子鱼,不傻的都知道我与您必有联系,本来要挟楚伯安就是想着我们至多落个不义之名,与您全无干系,更不会连累到先生跟小方祜,而今被他撞见了,如何也要拦他们在山中了。”
他眸色稍沉,未置可否,只看着那马车踏起越来越近的扬尘。
扬尘越来越近,甚至周遭的树也开始簌簌作响,是风声作祟,是马蹄嘶鸣,是铜铃央央,继而撞在锦帐上砸出一片涟漪。
菱纱轻慢,被激烈的山风吹开,她端坐车中,听到车外通传,“女郎,我们被拦住了。”
第33章命门
阿聂跟采采一把抱住楚姜,阿聂用空出的一只手挑了挑帘子,颤抖着声音,“女郎,方……方郎君跟几个扛着蓑衣的站在道旁。”
沈当补充道:“廉申也在。”
楚姜的心骤然猛烈跳了起来,跳得采采害怕,“女郎,心脉不能急,不能过急。”
她按住采采的手,深吸了一口气,“问他们要做什么?”
沈当紧拽着缰绳,朗声喊道:“方郎君拦着我们可有要事?”
方晏不疾不徐地上前一步,举目看向护在马车周围那些警惕的部曲,大言不惭,“师傅说还有一味最紧要的药九娘忘带了,叫我来接九娘回去。”
“不要紧,遗漏了就遗漏了,我夜里就回山来,不耽误用药。”
沈当重复着答了她的话。
“日头已去,还不等九娘下山天就该黑了,山中夜路难行,更有野兽肆行,师傅说九娘该明早再下山去。”
楚姜听着这人满嘴的瞎话,恼火道:“家中部曲操练得当,不惧野兽。”
沈当没有转述出那股隐隐的怒气。
廉申还疑惑方晏要如何把他们留在山中,余光却见着沈当不时投来的视线,竟有些惭愧,隐隐退了几步避开他的目光。
方晏叹了口气,“九娘家中何事如此焦急?”
“隐秘之事,不好对外提及,多谢师兄关心。”
日阳下去后,树影厚了起来,笼罩这条不甚宽敞的山道,透过密厚的数层,一点蟾轮的影悬在了碧天上,云与天都还透亮,漏着光下来,打在方晏身上。
“恕我不能放心九娘下山。”他上前一步站在了路中央。
楚氏部曲当即便提起了武器,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
她的心紧紧悬着,“季甫,可能敌?”
沈当声音低下来,“部曲七人,加我们四人,共十一人,他们只四人,却不知是否有隐匿在暗处的,或能一敌,却恐叫女郎陷入险境。”
她虽未经历过风险,但也知道方晏必是容不得他们回楚氏的,眼下,她只急着想要回到她父亲身边,忧惧她父亲还是要被那信要挟,一时间自责与恐惧纷纷上了心头,让她呼吸乱了起来。
阿聂忙抱着她安慰,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说着楚崧多智慧,必不会陷入险境之类的话。
她却没听进去多少,紧抱着采采的手,脑中排演了各种情形,终于道:“你问问那廉申,他为何在此?与方晏有什么关系?”
坐在车辕上的沈当神情一凝,“未想廉申兄在此,不知何故竟与方郎君同行了?”
廉申显然始料未及,看了方晏一眼才上前一步,掩去心中愧疚,道:“我与方郎君是好友,来此正是卖完了鱼瞧瞧热闹。”
楚姜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彼此试探了,沉下一口气,“若是我们执意要下山,他们是不是要动手伤人了?”
方晏听了沈当的传达反而一笑,“不敢不敢,我来就是为了九娘的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