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人惊惧,却见他只是站在领头的尸首旁,任剑上的血滴滴落在衰白的枯草上。
被树干牵制住的马并不经事,剑影一过便更加恐慌,绕着树开始嘶吼,刀枪相撞的声音也掩盖不住。
余人纷纷跪地求饶,便见他将已经松动的斗笠正了正,问道:“虞氏部曲已经遣散,你们几个却尚有规纪,不是寻常仆从,是何原由?”
有几人争先恐后要答话,一个抢先道:“家主是将奴仆中老弱男丁与我等调换了,平日叫我们便在奴仆中,每一旬暗中操练一回。”
“如今虞氏还有多少部曲?”
“还有两千余人。”
他冷笑了一声,压着斗笠走到马旁,解开缰绳让它往葳蕤的野丛中跑去。
余人见此动作更是害怕,两股战战,欲要逃走却怕被他抢先下手。
“壮士……”
丛马逃去的方向突然出来了数十个布衣男子,皆黑巾蒙面,顷刻间便至眼前。
“尽数杀了。”
他们此时才明白为何这人毫不恐惧,此时不仅寡不敌众,身手亦是悬殊,虞氏一个部曲在闭眼之前还暗想盗贼何至于训练有素,这天下最勇武的战士也不过如此了。
“世子,尸首如何处置?”
方晏摘下斗笠,在血腥气中神色冷静,“不必管,虞氏自会来寻。”
他们便也不再理会,取下面上黑巾将刀剑擦拭干净后便往那野丛中牵出数匹马来,片刻后此间便无人影,只有一片踏平的野草跟遍地的尸首。
马上,廉申问道:“世子,今日之事,可要与周朝太子说清?”
方晏知道他是怕刘呈以为自己嗜杀,往后便偏向了虞巽卿,思及此他便勒紧缰绳,放缓了速度,“廉叔,切记,我们并不需要他的偏向,只是借他们做一把刀,却不能把希望都寄予在他们身上。”
廉申面露愧色,“属下明白了。”
“虞巽卿是个赌徒,为了谋求长远利益,哪怕这四五年来掏空家底也会舍得,况且,掏的也未必是虞氏的家底,只要他们在周朝站稳了根基,便会如从前般敛财伤民,这一点即便周朝太子不明白,楚伯安也不会不明,此时,只等他楼塌。”
作者有话说:
1人数是借用唐天宝元年户籍统计的
第50章虞巽卿毒计
秋云淡漠,昏色渐沉,会稽的群山连绵着远去,西风驾着那几片云,散了又聚,成了东山林野里的一阵打叶声。
簌簌中,方祜摆弄着一只方柜,“九娘,这柜子是我师兄亲手做的哦,你用许多年都不会坏的。”
楚姜拧眉,并不想用方晏做的东西,又不想伤方祜的心,便道:“这是你的心爱之物,我不好要,等明日叫他们去家中取一只来就好了。”
“可是你那只柜子坏了嘛!”他抬起头,突然瘪嘴伤心道:“九娘是嫌我的东西简陋吗?”
“并不是,只是……”
“那你就收下呀!”他小手小脚地要把柜子给楚姜抬进屋里去,可是那柜子有他半人高,想想他便趴在柜子上,指着上面的雕花,“九娘,看,这是我师兄雕的牡丹哦。”
她看了一眼,心忖shā • rén的手就是巧。
“嗯,好看。”
“那我叫聂婶子搬进屋里去了哦!”
她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想这童儿如此热爱助人,也是好品行,自己不能毁了去,大不了这箱子堆得深些,不用就是,便也允了。
方祜便手舞足蹈地在她面前夸耀方晏的手艺,“我师兄不仅能在柜子上雕花,拿个萝卜也能雕花,九娘喜欢什么花,我改日就叫师兄给你雕。”
她摸了摸他头上的小髻,看他一副势必要哄骗她把方晏请回来的样子,还是坚持道:“我喜欢的花不多,怕是辱没了你师兄的手艺。”
“怎会呢?我师兄手可巧了,雕一朵牡丹,比真的还灵动巧妙。”
楚姜心想,他shā • rén的手法或许也很灵动巧妙。
会稽,虞氏祖宅中,一处空庭上摆了三十具尸体。
“家主,shā • rén的手法巧妙,看不出是哪家的功夫。”
虞巽卿一阵头疼,“那处真无外人的痕迹?便连一片衣角也不曾砍下?”
找回尸首地那些部曲纷纷摇头,“我们一路顺着记号过去,便只有弟兄们的……追着马蹄痕迹到了一处河道,再无任何痕迹了。”
“那伙水匪,竟敢欺我虞氏至此?”虞七郎义愤填膺,看向面色沉郁的虞巽卿,“父亲,此次这水匪,便该彻底剿了,如今太子殿下信重虞氏,不若请驻在淮左的杨戎大将军,领着兵马肃清江面,踏遍山野……”
“这信重,我宁可不要。”他低喝着打断儿子的话,“十娘生死未定,极有可能还在那些水匪手中,万一那些水匪从她口中得出什么消息报给太子,我们便是前功尽弃了。”
“可是父亲,万一十娘早已死了呢?他们一再挑衅,还如今日这般安插人手在人群中闹事,若不是他们,太子殿下也不会非要设个纠察衙门。”
“七郎,你怎蠢钝如此!”
此时死去的那三十个部曲带给他的悲哀竟还不如他此时认知到的这一句让他伤痛。
他起身恨铁不成钢地训着儿子,“七郎,有没有那人,纠察衙门都是该立的。”
虞七郎被逼得后退一步,莫名委屈,“那父亲究竟要怎么办?”
虞巽卿仰头,看着半圆的月,想了半响,似乎定了什么决心,“太子不是陈粲,不好操控,他想要虞氏在会稽做出政绩,那我们就掏空家底给他做出政绩,得了江南之后,还怕他一个纠察衙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