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如此,却让楚崧笃定了方先生的身份,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可是方晏?”
即便轻声,还是惊着了她,尤其是她抬眉看到楚崧担忧的眼神时。
“父亲,我……没有证据能揭穿他的身份,我知道他是南阳王之后,可是我没有证据。”她说着便红了眼眶,“父亲,我被他骗了。”
楚崧叹息,将她的委屈、懊恼听得分明。
“父亲。”她眼中滚下泪珠,落在她的手背上,车轮压过一地青草,声音瑟瑟,又显春风嶙峋。
楚崧伸手替女儿擦干泪痕,听到她可怜地哭泣,“可是我舍不得他死。”
“我儿,明璋。”他叹了数声,此情此景,他如何不能知晓其中儿女痴事,然而面对这娇疼着长大的女儿,他又怎么忍心指责呢?
只得可怜他这女儿,初识儿女之情便栽了这样的跟头。
转念在想到方晏之时,他心中怒意大盛,恨不得亲手杀之,他这女儿,是他如此小心才呵护着养大的,却受他欺骗,因他落泪,天底下,没有一个父亲能忍下此事。
楚姜的泪水却已经打湿了一片衣袖,窗外的鸟雀啾鸣,随风拂乱车帘,“父亲……我不该受他蛊惑的,可是我……我不舍得他死。”
楚崧疏去心中怒意,细细替女儿擦着泪,“父亲明白的。”
情爱苦人,总叫叶叶声声,独看空阶。
他想起了元妻,陡叹死别之恨,望着女儿哀伤的神情,眼中怀缅,她与她的夫婿,该同他与元妻当年。
“我儿该当配这长安最出众的郎君,美姿容,贵气质,迎你以华屋金碧,翠庭葳蕤,绝不是那等匿影藏形之徒。”
楚姜却摇摇头,眼中含泪,“父亲,您与母亲,难道是不得已而求其次吗?”
他被这句问住,神情微凝,年少细密又深厚的爱意,随着他埋没于案牍中那些久藏的思念,一并齐涌现而来,再念元妻,苦痛不下失她之日。
“我与你母亲,年幼便订了亲事,与你对那方晏的情意,不可共提。”他看到楚姜脸上泪痕已经半干,眸中满是决然,更觉不妥,势必要斩断她这念头。
他既知相思苦,便不会叫女儿再路此程,然而苛骂是不忍的,他只是轻声哄道:“明璋,你未历世事,如何好妄谈终身?他于你,终究只是一时新鲜。”
楚姜沉默许久,“父亲,女儿是分得清的,我不舍得他死,我也不会放任他与楚氏作对。”
楚崧想到她方才所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愿让她背负如此责任,“明璋,即便你与他毫无交集,今日之事也一样会发生。”
“父亲,女儿不是在愧疚。”她少有地与楚崧说了反话,看着父亲脸上一瞬间的愕然,她将湿了的那片衣袖提起来,眼底还留着淡淡的红意,“父亲,这是我第一次因他哭泣,也是最后一次。”
养了这个女儿十七年,楚崧第一次不明白她的话中深意,分明她初时哭得如此委屈,却又不肯放手,此时又似冷了情意。
“明璋,为父不明白。”
她目光清亮,因着方才一场哭,说话还带着鼻音,“父亲,我是真是,很喜欢他,我从来没有如此喜欢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