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少岚的名册。”
楚姜看了一眼,见是礼部所制,联想到近日为太子选妃之事,心中不明,“娘娘,这是为何?”
若是按规程,自是由礼部呈到天子面前,皇后此时拿走,难道是不想让虞少岚入选?可是她往昔表露出的意思,就差没有明说让虞少岚做太子良娣了。
皇后看出她的疑惑,将册子翻至一页。
她低眉看去,渐渐皱了眉。
“命宫相克?”
皇后伸手盖上那几个字,神色间带了丝愠恼,“少岚的生辰八字,我早已令人对过,礼部却呈上这东西来,不知其中是谁作祟。”
楚姜顿时明白,将册子放回案上,“娘娘可是要我去查出这背后是谁在弄虚作假?”
皇后点头,“陛下心中早有了太子正妃的人选,怕是这良娣之位在引人垂涎,你行事稳妥,又与少岚相惜,此事你去查我才放心。”
她是知道太子与虞少岚之间的情意的,自然要应下来。
作者有话说:
1观点参考自----方铁,邹建达论中国古代治边之重北轻南倾向及其形成原因[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03):174-181
第156章少岚的心
楚姜从广阳宫中离开时,虞少岚送了她一程,一路上谈及最多的却是楚赢。
临分别之际,她又悠然长叹了一声,“世间女子,若能如元娘那般活一遭,才是不枉此生。”
楚姜看出她眉目间艳羡,笑问道:“少岚姐姐若是也爱山水,将来访亲或巡游之时,也能去得许多地方的。”
“我倒并非爱山水,只是羡慕她的勇气,我知长安女儿性情疏朗,但如她这般不顾世俗之见,能为了心中理想抛舍一切的,并不多得。”
楚姜看到她眼神中有些许遗憾,笑问道:“姐姐如今难道并不欢喜吗?”
她闻言怔愣了片刻,慌忙摆着手道:“我自然是欢喜的,往后能在殿下身边,明年开春了便能将我母亲接来长安,连带着我姐夫跟我那嗣弟,也能封个微末的爵位,我怎会不欢喜呢?”
楚姜不想自己无意的一句,却暴露了她慌张的情绪,心中一沉,从她神色里渐渐猜到了那名册是谁动了手脚,看着周遭,叫广阳宫中的小宫娥留在原地,拉着她去到了空庭中,低声问道:“少岚姐姐,你与我说实话,你究竟是欢不欢喜?”
虞少岚被她这咄咄逼人的态度吓了一挑,“九娘,我自然是欢喜的。”
“不,你骗我,你不想做殿下的良娣,是不是?”
“我怎么可能不想,我对殿下,如此……九娘,我爱殿下,我怎会不愿做他的良娣呢?”
她的眼中隐隐有了一丝珠光,楚姜知道自己说话重了,却知道她此时还未说实话,温声道:“少岚姐姐,方才娘娘给我看了一本名册,是礼部递给她的,上面将你的出生时辰改了,从酉时三刻改成了酉时一刻,这一改,你与殿下便成了命宫相克,方才娘娘很是焦急,她担心你与殿下不能成就姻缘,叫我去查,姐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回复娘娘?”
她被楚姜的眼神逼得毫无还手之力,眼中含了泪。
过了许久,知道瞒不了她,才低诉道:“九娘,殿下没有我,也会过得很好的,就如从前他可以没有元娘一样,可是我不想困在这宫里,殿下他也并非爱我,他只是见我听话,他有秦娘子,他有纹箫、画筝,我跟她们三个都是一样的。”
楚姜不敢置信,“殿下从来不会在给我长姐跟姐夫的信中提到秦娘子她们,却多次提到你,说你喜欢翠色,可是翠色的锦缎难寻,他便请我长姐去寻在蜀地织锦最好的织女为你织一匹翠色的锦,怜惜你耍得一手好枪,却碍于身份不敢在东宫里耍,叫我六哥去寻几个好匠人,在云来殿里修一座演武阁,往后等你封了良娣住在云来殿,便能自在耍枪了。
他还问娘娘能不能先与你成婚,半年后再娶太子妃,少岚姐姐,殿下是我见过最为谨慎克制之人,他不会不知道这样会让太子妃母族对他生出意见,可是他却为了你,宁愿冒这样一场险,你怎能说他不爱你呢?”
她有些震惊地抬起头来,两行泪滚落下来,半晌还是摇头道:“九娘,我留在这宫里,会活不下去的,我习的枪法不是为了让我耍来消磨时间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只要一想到余生皆要留在这深宫中,我便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我又何曾不爱殿下,是他从雪夜里将我带回了太子府,只那一眼,我便知道我喜欢他,可我不敢留在宫中,我知道这里有多么可怕,将来面对温柔善良如当今中宫一样的太子妃,我该不该嫉妒?等到我们都有了孩儿,我会不会变得跟谢昭仪一样?九娘,我曾经在肮脏恐怖的齐宫里住过,连残暴似桀纣的齐王,宫妃们都会为了他争宠,互相陷害,这座宫城里,并不会有什么大的区别,我不甘心如此度过一生,九娘,你明白我的。”
虞少岚希冀地看向她。
即便太子视她如亲缘兄妹,愿意让她以女子之身成为东宫谋臣,将来或许还会让她涉入朝政,这样的恩重之下,虞少岚也仍然坚信,她会明白自己。
楚姜因她这话,良久无言,终于才抬手为她擦了泪,“少岚姐姐,我……我明白,可是,可是我要怎么明白,你明明爱殿下的。”
“九娘,为什么相爱就要相守呢?”她和泪而笑,“我母亲爱我父亲,生死相隔了十六年,爱意也仍未消磨,爱不是一定要相守的,怨憎、嫉妒才是这深宫里最常见的感情,我不想如此,九娘,你志在朝堂,我志在……”
她吞下泪,坚定地扶着楚姜的肩膀,眼中与泪一并折射出的是熠熠的光,“志在沙场。”
楚姜凝视着她,霎时间,那个东山上与她论对兵法的少女便又站在了眼前。
她眼中尚有泪光,“九娘,你我初见时,也是这样的秋日,校场上旌旗猎猎,你说众人芸芸,各有经纬,兵士商农侠,兵刀一指、笔墨一横、金银一掷、稻谷一把、山水一程,一步一仰,不过天地一盘棋,至今我才想明白了,我的那盘棋,不该在这锦绣的禁宫中。”
楚姜收起了泪,却只问道:“少岚姐姐,你告诉我,你的生辰,究竟是酉时三刻还是酉时一刻?”
她笑起来,“是酉时一刻,我母亲在酉时一刻生了我,她产后疲累昏睡了两刻钟,下人们倏忽,等到我母亲醒来吩咐了才去向族中报喜,族中便记了我生辰是酉时三刻,我也如此记得,进宫时便报的是酉时三刻,如今是礼部遣人去问了我母亲,我母亲想到如此大事,必当谨慎,便依实报了酉时一刻。”
楚姜点点头,又问:“我回去告诉娘娘,姐姐是否与我同去?”
虞少岚看向远处那个面色担忧的小宫娥,拉起她的手朝她走了过去。
一等回到广阳宫,楚姜便道自己将名册之事擅自告诉了少岚。
皇后听了那一番虞氏下人混乱了生辰的话,又看虞少岚眼睛红肿,当即心疼起来,“你这孩子,怎就这般实诚。”
虞少岚对她是由心地崇敬,伏在她膝头又落下泪来,“娘娘,少岚怕继续留在殿下身边,会妨碍殿下的运道。”
皇后搂着她,“这些,本也就是虚妄。做不得太子的嫔妃便罢了,怎会连掌个文书都不能呢?”
她低喃了一声,当是真心之语,“娘娘,我怕我会嫉妒她们,便不要给我这样的机会了。”
楚姜不知虞少岚要如何向太子解释,只是疲倦地出了宫,马车才刚启动,陈询便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