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想,毓溪从未特别在意过的,这些京中贵眷的人情世故,其实都在和姨母或其他长辈闲话时,不知不觉就学会了。
而姨母说的不错,八阿哥和八福晋身边,没有这样的长辈,曾经的宝云,如今的那个珍珠丫头,也都只会宫里的生存之道,外头的事,很难帮得上忙。
不怪胤禛会困惑,如此不容易的一对夫妻,八阿哥还能逆流而上,将条件优渥的兄长们比下去,他有什么资格嫉妒呢。
但这日之后,暂无关于八福晋的闲话传出来,很快就到了朝廷封印的前日。
因一夜暴雪,紫禁城上下银装素裹,宫人们来不及扫雪,徒步走过积雪的宫道,吱嘎吱嘎的响声一片,八阿哥停在延禧宫门外,就见香荷迎了出来。
「这门前的雪怎么没人扫……」香荷心疼地说着,「八阿哥,路上不好走吧,福晋怎没来?」
「她若进宫,少不得去长春宮请安,惠妃又该折腾她。眼下太后不在宫里,没人能阻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皇祖母回宫后,再带她来向额娘请安。」
香荷连连点头:「是啊,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吗。」
胤禩问:「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香荷难为情地说:「让八阿哥担心了,奴婢没事,瞧着您和福晋好,奴婢就什么都不愁了。」
说着话,走进延禧宫,刚好遇上敏常在带着宫女要出门,彼此和气地寒暄了几句,敏常在就走了。
香荷说:「端嫔娘娘那儿有针线活要忙,敏常在去帮忙。」
胤禩问道:「没有邀请额娘吗?」
香荷坦率地说:「八阿哥,别怪其他娘娘们对贵人冷淡,这样的事邀请过几次,次次都遭回绝后,谁还乐意来请。」
「也罢,额娘一贯爱清静。」
「话是这么说……」
不等香荷说完,胤禩已经到了母亲门前,小宫女打了帘子,胤禩定了定心,从随侍的小太监手里接过锦缎裹的包袱,独自进门来。
觉禅贵人正在暖炕上写字,知道胤禩来了,头也不抬地说:「八阿哥坐吧。」
胤禩行礼后,将包裹摆在桌上,轻轻解开露出里头的几册书,说道:「这是给额娘选的书,江南几位诗人的新诗集和坊间的戏本。」
觉禅贵人道:「八阿哥有心了,但我不读今人的诗词,戏本我留下,这诗集还请另赠他人。」
胤禩不自觉地回眸看了眼身后的书架,再看自己带来的书,无奈地答应:「是,儿子走的时候带回去。」
「八阿哥近来可好,听说你在工部大展拳脚,皇上好几回当着文武百官夸赞你。」觉禅贵人放下笔,抬手示意胤禩在对面坐下,顺手还为他斟了一碗茶。
胤禩心里一阵高兴,坐下道:「只是做了点小事,皇阿玛抬举儿臣罢了。」
觉禅贵人拿起那几册坊间戏本,问道:「这闲杂之书,送进宫里来,不妨事吗?」
想到母亲是在为自己考虑,胤禩又一阵欢喜,笑着说:「皇阿玛送了戏班去行宫为太后解闷,唱的就是这几出,今年冬天京城里最时兴的戏,不妨事。」
觉禅贵人放下戏本,温和地笑道:「多谢了。」
母亲的笑容,让胤禩按捺不住地激动,不论如何,这几乎是多年来他们母子间最亲近的一回。
「额娘,您不必和儿子客气。」
「我还是要提醒八阿哥,惠妃娘娘才是您的额娘。」
「是……」
「八阿哥往后得空,想来坐坐说说话,只管来就是。」觉禅贵人说道,「延禧宫没有主位,不必通报谁,八福晋进宫一趟不容易,你从前朝过来并不难。」
胤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晌,谨慎地问:「额娘的意思是,儿子往后能时常来探望您?」
觉禅贵人淡淡一笑:「倘若八阿哥愿意。」
胤禩连连点头:「愿意,额娘我当然愿意。」
此时香荷进门来,她已经在帘子后站了半天,把母子二人的话都听去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但生怕贵人脸皮薄变卦,不敢露在脸上,放下瓜果和点心,就悄然退下。
觉禅贵人道:「我的俸禄有限,这茶点瓜果都是各宫娘娘赏赐来的,你若不嫌弃,用一些暖暖身子。」
胤禩怎会嫌母亲的赐予,喝了茶说:「往后儿子孝敬额娘,您想要什么,只管吩咐儿子去办。」
觉禅贵人笑而不语,挑了一块糕点放在胤禩面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难得这样温馨的时光,胤禩满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挑了些自己办的朝务告知母亲,不知不觉,这一坐竟是一个时辰。
即便是亲生母子,胤禩这个成了家的皇子,也不该在宫中逗留那么久,虽然不舍,可这是八阿哥头一回高高兴兴地离开延禧宫,不仅心里快活,一时对将来都有了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