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当空,细微夜风卷动了高墙上的王旗与火把。
数百身着银色重铠的步卒,手持长枪在高墙外整齐列队,前方摆有拒马,后方则是弓弩手。
而白枭营笼络的武夫,都守在墙头之上,手持各色兵刃,望着西侧营房间的一条暗巷。
踏、踏、踏······
脚步声从暗巷中传出,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听起来也不是很重,却清晰传入高墙内外每个人耳朵里,听起来就好似重锤敲击胸腹。
“何方神圣?”“出来!”
白枭营虽然精锐损失大半,但营内高手还是有点,仅瞧见山雨欲来的动静,就知道巷子里过来了一条大龙。
而隐匿在周边的江湖群雄,本来还想等个出头鸟,趁乱闯入刑狱偷雪湖花,发现西墙外的异常动静后,也齐齐静了声,注意着巷子深处。
踏、踏······
很快,暗巷中浮现了三道轮廓。
后方看身段是两个女子,而最前方的人影,身侧颇高,头上带着斗笠,肩头扛着杆九尺长枪,腰侧还悬着把佩刀。
“嗡·····.”“是夜惊堂?”“······”
......
虽然只看到轮廓,但夜惊堂近期就在附近,瞧见这随身兵器和一人压半城的气势,已经足以让高墙内外的所有武夫,意识到什么人来了。
能加入白枭营当门客的,多多少少都算得上江湖好手,哪怕真来个武魁,靠着固若金汤的城防和人多势众,他们也不是没把握碰一碰。
但夜惊堂不一样,能灭掉南北近十名武魁,实力已经跳出了俗世江湖,在云安城就能打垮承天门,这刑狱城墙对其来说恐怕犹如纸糊。
西墙内外几百号武夫,看清那道轮廓后,眼底明显出现了惊惧;而墙外的重装步卒,因为军令严苛,倒是没有出现乱象,只是迅速压枪上弦,对准了百步外的黑影。
叮~
也就在所有人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时候,巷口传出了一声金石交击的轻响。数百重装步卒抬眼望去,却见最前方的斗笠客没有言语,只是单手托枪,点至身后地砖,而后便是:
轰
死寂高墙外响起一声闷雷!
九尺长枪以奔雷之势往前劈出,巷口青砖瞬间四分五裂,余波在黄土地面上冲出一条长槽,飞腾沙土遮蔽视野,又随风席卷而来,正面看去便如同猝然掀起的沙暴,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到面前。
轰隆-
气劲压身瞬间,摆在阵前的拒马便被掀翻,后方列队的步卒,也在气劲冲击下倒地,满弦的羽箭化为了流矢,激射向了夜空之中。
咻咻~
叮咚框啷······......
不过一瞬之间,原本整齐的队列,中间便化为东倒西歪之状,墙头心弦紧绷的武夫,也在强风拂面之下迅速后退出数步。
踏踏踏······
一枪过后,高墙内顿时陷入混乱。
夜惊堂并没有再补刀,鸣龙枪斜指地面,带着笨笨和青禾往高墙走去,朗声道:
“善必有尺、杀亦有度。虽然两军阵前不应手软,但人皆有父母妻儿,我还是给你们个投降的机会。
“这一枪只是警告,自知不敌者,自行退开,不会伤你们一分一毫;明知以卵击石,也要为国全大义者,我也会给你们个痛快。”
清朗嗓音传入夜空,本来陷入嘈杂的高墙内外,又迅速死寂下来。
高墙上的白枭营众人,终究是为财卖命的江湖人,还没有三大统领那种高等杂鱼的强横实力。
瞧见夜惊堂轻描淡写一枪劈过来,他们便已经被骇的肝胆俱裂,眼见这阎王爷给了个投降的机会,几乎不说二话,迅速往两侧城墙退开。
而挡在城墙前的重甲步卒,武艺不一定有江湖武夫高,但枪阵本就是用来应对骑兵冲阵的,退一人一伍连坐,严苛军纪外加常年训练之下,意志力堪称坚若磐石,哪怕明知顶不住,无人下令,还是迅速恢复了阵形据守。
但就在夜惊堂再度抬起长枪之时,墙头之上,又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踏踏······
夜惊堂抬眼望去,可见大门上的墙垛后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人影目测五十来岁,肩宽背阔身着银铠,手上持着两柄铜锤,配上一脸络腮胡,颇有猛将之风。
“是陈岩鹰?”
“他竟然都出来了····..”
随着人影出现,建筑群间响起了几声低语。
夜惊堂听见议论,觉得这应该是个人物,略微偏头询问旁边的禾禾:
“这是谁?”
梵青禾也用黑巾蒙着脸,眉头紧锁道:
“以前北梁的将军,北梁大军过天琅湖,就是他作为先锋军打的头阵,为人极为悍勇,武艺也不低······”
“哦。”
墙头上,陈岩鹰持着两柄铜锤,看了看下方的黑袍枪客,沉声道:
“西北王庭大势已去,你既然得以苟活,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南朝享清福,为何还要回来?”
“....··”
夜惊堂感觉对方这口气,和说他为什么回来送死一样,心头说实话真有点不理解。他抬手勾了勾:
“你下来说话。”
陈岩鹰双眸如鹰,审视着夜惊堂,看似居高临下毫不忌惮,其实心中也在考量。
夜惊堂很厉害他是知道的,但他当年就能接天琅王几枪不死,潜心习武二十年,如今早已今非昔比,手底下还有两千人手。
常言“将怂怂一窝',他作为主将,如果此时露怯,这刑狱也就不用守了,直接敞开大门让人搬家即可。
而真这么做,哪怕他事后没死,也是消极抵抗、严重失职。
官复原职的事儿吹了不说,左贤王还得砍了他,毕竟不杀他,没法以儆效尤,以后兵马遇见夜惊堂,都一哄而散得了。
而若是他不怂,以他的武艺来打头阵,麾下兵马跟着冲,总归有胜算。
即便没守住,不惧强敌、悍不畏死的消息传回燕京,官复原职的事儿想来也十拿九稳。
至于死在这里,陈岩鹰倒是没考虑,毕竟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战死沙场能换来封妻萌子,而这一退就是逃卒,荣誉和命都没了,对于一个冲锋陷阵的将领来说,该怎么选根本没得考虑。
为此陈岩鹰在沉默一瞬后,眼神也逐渐显出悍勇,冷哼道:“黄口小儿,真当我大梁无人不成?”话落双脚便重踏地面。
嘭!
只见高墙微微一震,身披银甲的陈岩鹰,直接冲天而起,手持两柄铜锤,径直坠向步卒之前。
虽然是军旅中人,但陈岩鹰武艺确实不低,特别是声势上,颇有“动如怒雷'之感,若是胆小之人,看见这么个满脸横肉、虎目圆瞪,还长着一脸络腮胡的猛人当空砸下来,当场吓死都有可能了。
整齐列队的步卒,瞧见将军亲自压阵,心底的惊惧也消了几分,握紧长枪,想要给陈将军撑场面,但······
嘭!
高墙内外所有人注视中,陈岩鹰身如跳涧虎,从高墙一跃而下,双脚尚未落地,高墙外就传出一声闷响。
众人都没看清夜大阎王如何出腿,只瞧见一道黑光以奔雷之势冲出,直接落在陈岩鹰铠甲的抱腹之上。
咔一
虎头抱腹没起到丝毫防御作用,瞬间化为碎铁,陈岩鹰本人也变成弓腰的虾米,如同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洞穿了刑狱大门。
轰隆-哗啦啦······
刑狱内部砖石木料崩裂声一片,也不知撞烂了多少道墙壁门窗。
“......”
全场顿时死寂,连天空都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
“叽?”
高墙内外所有人,连同列阵的步卒,都茫然回头看向大门上的破洞,明显全愣住了。
跟在背后的东方离人,因为武艺菜鸡,刚才还如临大敌躲到夜惊堂后面来着,发现对方就这么没了,表情也是一呆,低声道:
“就这?”
夜惊堂也不清楚这北梁猛将,凭什么这么大胆子,一脚轰飞之后,便提枪往前走去:
“让路。”“......”
压阵的主将都一个照面飞不见了,余下步卒还能说什么?皆是如见神佛,迅速往两侧退去,让开了刑狱大门。
而在外潜伏的江湖群雄,见夜大阎王开了门,此时也蠢蠢欲动,想要跟着喝口汤。
但夜惊堂回头一个眼神过去,就瞬间化为死寂,老实趴在了原地······
于此同时,刑狱深处。
放着雪湖花活株的房间中,绿珠用锦布把花枝包好,放在小姐的轮椅下面。
而华俊臣则提着剑,在门口观望,等着陈岩鹰回来。
听到外面雷鸣般的爆响,而后又是反常的死寂无声,华俊臣就知道来了条惊世大龙,哪里敢在此地久留,当下便想推着轮椅赶快跑。
但让父女俩没想到的是,刚才豪言去去便回的陈大将军,还真就眨眼间便回来了。
轰-哗啦啦······
华俊臣推着轮椅,刚走出房间,就看到前方的屋脊瞬间炸裂,一道健硕如牛的披甲人影,从上方砸下来,摔进了前面用来值守的班房里,砸碎了桌椅板凳,还传来闷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