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听后十分高兴,又担心沈漪漪在长安一人孤单害怕,赶紧让儿子赶了回去。
这一去便又是一年,崔桓玉时常会寄信回来报平安,时而在信中提到漪漪,漪漪却未曾再如初时般给她写过一封家信,通常只有儿子的亲笔书。
崔夫人心中不知怎的,就变得愈发不踏实,怀疑儿子变了心,又或欺负外甥女。她曾要求漪漪写信给她,得到的答复却是漪漪手受了伤,无法写信,只能让儿子代笔。
是以这次崔桓玉与沈漪漪回来,崔夫人下了决心必定要给儿子与外甥女完婚,否则不会放他们二人回去。
她这厢心中忐忑着,不消多说,那厢有人比她更为惴惴不安。
记忆中的小巷子就在眼前,漆黑紧闭的大门,低矮的台阶,红墙黛瓦的宅子,无一不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沈漪漪却红着眼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良久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正待往前,吉祥已经眉眼通挑地帮她敲响了门环。
“谁那。”
少顷,有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嘎吱”一声,秦嬷嬷打开门探出半个头来,瞧着眼前这一行人锦衣华服,先被对方衣服上亮到刺眼的金线给惊到了去。
乖乖,这是哪里来贵人们,是找错门了吗这是?
秦嬷嬷谨慎地上下打量了几眼,只见眼前的是位面白无须的青年,不高,有些矮胖,脸上笑眯眯的眼睛都笑没了缝儿,神态极是和气。
再往后瞄,率先看见一位十分高大俊朗的郎君,那郎君身着一件月白色绣金竹叶纹圆领长袍,腰佩金玉,发梳玉冠,足蹬乌头靴,生得可真真是龙章凤姿,气度不凡。
而郎君身侧则依偎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可惜低着头瞧不清样貌,只打眼一看便觉少女肌肤细腻白皙得欺霜赛雪,低垂的长长眼睫浓密卷翘,鼻梁挺秀,不用想便是位美人儿。
后面还跟了数位婢女小厮模样的,一辆宽敞豪华的油壁车停在缭墙下,引得四周邻居们纷纷好奇地探头探脑出来凑热闹,这寡妇崔氏家中何时还有了如此显贵的一门亲戚?
秦嬷嬷心中亦是惊叹不已,好一对璧人,好俊俏的郎君,口中客气地问道:“敢问郎君、夫人,有何贵干?”
魏玹垂眸,看了沈漪漪一眼。
沈漪漪本还想装死,能装几时装几时,怎奈魏玹接着衣衫的阻挡,在她腰间略微用力地掐了一把,沈漪漪疼得情不自禁地“唔”了一声,众人皆朝她看来。
万般无奈,沈漪漪只好抬起了头,期期艾艾地与秦嬷嬷打了个招呼,“嬷嬷,是,是我,漪漪。”
秦嬷嬷下巴惊掉了。
……
崔夫人没有听到儿子的问候声,秦嬷嬷呆呆地一言不发,外甥女支支吾吾,惊喜之余,心中不免失望与疑惑,“漪漪,桓玉怎没与你一道回来?”
“桓玉哥哥没有回来?”沈漪漪吸吸鼻子,讶然。怎么会,魏玹不是说他早便启程回苏州了么?
她立刻皱眉看向魏玹。
“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一道如冰玉相击般的男人声音传来。
崔夫人不禁抬眸望去,她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眼前男子身形十分高大颀长,外甥女就站在他的身旁,只不过适才她思念心切,没有注意罢了。
现下这么一看,家中凭空多了个陌生的男人,吃了一惊道:“这位郎君是?”
秦嬷嬷也不解地看过来。
她刚刚一路就想问来着,这……这,自家娘子怎么看怎么与这位身着光鲜的贵人交情匪浅啊!
沈漪漪哽住了。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这话要她怎么说出口?
本来以为表哥事先回家,会与姨母说清事情真相,届时她压力也会小上许多,哪想到表哥竟还未回来!
她难道要说,先前她被人卖进了齐王府,做了齐王世子的侍婢。后来回家的半道上又阴差阳错寻回了自己的旧亲,如今木已成舟,她人都是齐王世子的了,便只好答应了这人的求亲,连婚期都已经请陈家人提前请期占卜了?
她与崔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连沈家的庶女都谈不上,养父过世之后,是崔夫人不计较她的出身将她接进崔家。
崔夫人对表哥崔桓玉给予厚望,而表哥才华横溢,谦逊知礼,崔家更乃苏州有名的书香门第,崔夫人本可为长子挑选一门更为门当户对的婚姻,却还是为两人定下亲事,对她疼惜非常,视若珍宝,沈漪漪将崔夫人当做自己的第二个母亲。
如今这些忘恩负义,伤尽人心之话要她如何说的出口?
想着,一双盈盈的杏眼中便窘迫羞惭得含了泪。
崔夫人愈发急了,握住漪漪的手连忙问:“漪漪,难道真是桓玉欺负你了?我就说你这孩子这两年都没来给我写一封信,我怎么就想不到!他可是……变心了,喜欢上旁的女子了?还是、还是欺负你了?”
沈漪漪欲言又止,掉下泪来:“表哥他,他没有欺负我,其实……其实……”其实变心的那个人是她,可是,可是她做出了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魏玹看着这样的她,平静冷峻的眼底,慢慢流泻出一抹失望。
逼迫她亲口承认两人的关系,还不如一刀杀了她痛快。
也许就不该对她抱有幻想。
他自嘲一笑,淡声开口道:“崔夫人,漪漪不想说,我便来替她说,我与她……”
“他是我的朋友!”沈漪漪脱口而出。
其实,话说出来她就已经后悔了。
她懊恼地咬了咬唇,低头不敢去看魏玹,她、她真不是故意的啊。
魏玹面无表情,眉眼之间已经暗暗含了几分愠怒与警告。
沈漪漪缩了缩脖子。
崔夫人又问:“朋友?朋友……是,长安的朋友?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