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挣扎不已,汗水从额头冒出来。
最终,他在地上用力磕了个响头,梗着脖子铮铮铁骨地道:“要儿子!”
圣人浑身的精气神儿随着这句话一下就被抽走了,眼角流下浑浊的泪。
要儿子,好啊,要儿子……
圣人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子,太子,景王,老四,老五,每一个儿子他都不曾薄待,可每一个儿子却都不争气,尤其是太子与景王。
他深深知晓齐王这个弟弟看似嫉恶如仇,实则在家事之上最易优柔寡断且识人不清,所以才在立储君的前夕将魏琅召入宫中,意欲彻底了结魏琅以绝后患。
如今看来,他终究是老了,有心无力。
圣人长叹了口气,对齐王道:“孽畜,扶朕起来。”
齐王将圣人扶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兄长。
圣人威严地道:“朕可以不杀他,但你现在必须做两件事。其一,把偷偷向你告密之人杀了,其二,发毒誓,来日你百年之后,绝不会废太子,继位为帝之人只是你魏聿的嫡长子魏云卿!”
齐王傻眼了,这……
不过危急时刻,他也来不及多想,一咬牙三指指天作誓道:“臣弟发誓,倘若有朝一日更弦易辙,动摇云卿太子之位,必定众叛亲离,肠穿肚烂,全身溃烂而亡!”
圣人阖上眼。
“墙上有一把横刀,速战速决。”
齐王无可奈何,提了墙上的刀就出去,只听外面一声凄厉的尖叫,不一会儿齐王提着适才在殿外向他使眼色的一名内侍的首级大步走了进来。
圣人瞥了那血淋淋的脑袋一眼,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
再见弟弟齐王那副小心翼翼又满含期盼的双眼,心中不住叹息。
今日他一盏毒酒毒杀魏琅,说不准已是他最好的结局。
可惜弟弟却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枉他与云卿做了这么多年的父子……
“多说无益,四郎,你这般性子,且好自为之罢!”
齐王满面羞愧。
……
魏玹马不停蹄往京城赶,终于在半个月之后的凌晨到达了长安。
圣人已经日薄西山,只不过吊着一口气,他还有许多话要交代魏玹。
宫门大开,伴随着一声嘹亮高昂的马啸,一匹汗血宝马径直朝着圣人的寝宫蓬莱殿赶去。
蓬莱殿中,圣人早先听说了齐王世子回京的消息,梁文将他刚扶起来,便见殿门外飞快地闪进来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
那人龙行虎步,三两步就走到眼前跪倒在了下去,圣人勉强睁开眼,对着眼前几乎是瘦了一大圈的魏玹,眼泪一下子就掉落了下来:“你瘦了这么多,朕劝过你多少次,不必在战场上拼的性命不要,你为何就是不肯定听!”
魏玹亦是凤眸含泪,笑着道:“不会了,云卿有了妻儿,日后必定惜命。”
圣人破涕为笑,“你那小婢女,终于肯原谅你了?朕那小侄孙女,起了什么名字?”
早在打完仗去苏州之前,魏玹就给远在长安的圣人写一封信,里面陈述原委,圣人怜惜他半生孤苦,应许他可迟三个月返回长安。
“小名叫安安,大名尚未取,”魏玹眼中闪过惊人的温柔之色,“鼻子嘴巴和脸都像她,很漂亮,眼睛像咱们魏家人,您可要赐名?”
看见圣人的眼睛往身后看去,便轻声道:“路途遥远,还未曾将她们带来,陛下好好将养身子,我现在就要她们启程。”
转身欲要去安排,圣人却拉住他手,略有几分疲惫地道:“先莫去了,我还有许多事要交代你,交代完了你再去也不迟。”
魏玹便只好重新坐下来。
圣人略作思索,想到自家那糊涂弟弟,低声叹道:“昭,便名魏昭吧,希望这孩子,从小便聪慧敏绝,心如明镜。”
魏玹应下。
圣人已有些疲惫,梁文根据圣人先前的嘱托,当着魏玹的面,将朝臣一位一位地叫进来,再请出去。
外殿中的大臣们神色肃穆,心底却十分地惴惴不安,没有一人敢交头接耳。
突然,自殿内传来一声女子哀戚的悲鸣,只听梁文大声哭道:“陛下龙御归天了!陛下!”
宫内的丧钟不无悲壮地鸣响着,众臣与众妃嫔纷纷掩面泣哭,裴相、韦相与陆太傅三人捧着遗诏召集群臣于蓬莱殿前宣读,圣人临去前册封弟弟齐王魏聿为皇太弟,并将传位与皇太弟,著继登基,即皇帝位。
一代雄主于蓬莱殿中因病崩逝,享年五十九岁。
圣人驾崩当日,得知消息的废太子庐陵郡王吐血昏死。
皇太弟登基后,立长子魏玹为储君,次子为陈王,三子因过世追赠蜀王加授太尉,长女魏鸾册为楚国公主,潜邸妃嫔亦各自封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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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秋风萧瑟,寒风凛冽,满地枯叶中,一辆华丽的马车沿着平整的官道即将驶入雄伟恢弘的长安城。
大行皇帝的丧仪依照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之后即可除服,如今二十七日已过,民间音乐嫁娶各不相关,是以长安城很快便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只是因今日风太大,两侧夹道上出入城门的人烟稀少,一路走来许多路人都是脚步匆匆,头也不抬地往家中走去。
马车中,沈漪漪刚挑开棉帘,便觉一股冷风吹进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嘎吱”作响。
安安的小手扒着窗沿,大眼睛滴溜溜地往外面瞅着,稀罕地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