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晔点头:“我自有打算。”
灵鹤公主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我走了。”
连晔没有说话,灵鹤公主心中失望,她转身慢慢离去,但是却仍在期盼着连晔喊她,但是身后却始终只有沉默,他还是恨她的吧,毕竟,是她害他变成大梁人人得以诛之的叛国贼。
灵鹤公主心想。
忽然间,连晔叫住了她:“公主,留步。”
灵鹤公主停住脚步,身后连晔声音传来:“下辈子,再做夫妻吧。”
灵鹤公主顿住,她没有回头,半晌,才用她尚不熟练的大梁话说道:“好,我答应了。”
然后,她加快脚步,决绝地飞奔走了,她不敢回头,她怕她一回头,就走不掉了。
她还记得,初见时,那个明亮如朝阳的少年将军,她一看到他,其实就已经喜欢上他了,他比她见过的所有北戎勇士都要威武和勇敢,她想,如果他不是大梁人,那该有多好啊,就因为他是大梁人,以后,只能在战场上见到他了。
可是,再遇,她不是在战场上见到他,他也终于不是手执利刃指向北戎的少年将军了,他被大梁皇帝追杀,她救了他,她以为这下他们能在一起了,她也曾经劝说过满身伤痕的他:“大梁皇帝为了争权夺利,杀了你全家,你何必再为这样的人卖命呢?倒不如投降了北戎,和我一起攻破梁都,为你家人报仇。”
她记得,他只回了她一句:“我守护的,是大梁百姓,而非大梁皇帝,我所不能背弃的,也是大梁百姓,而非大梁皇帝。”
她似懂非懂,但她只知道,他仍然不愿意投降。
她那时太年轻了,气愤之下,就同意了哥哥的计策,放出假消息,让他成为他要守护的大梁百姓人人唾骂的叛徒,她硬生生折断了他的翅膀,想让他从一只天上翱翔的雄鹰,变成被她豢养的家鹰,可是她错了,鹰能驯,人不能驯,连晔,更加无法驯服。
灵鹤公主的脸上,是滑落的泪痕,泪珠滴到地上,在寂静的夜里,似滴答水声。
连晔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半晌,才对帐篷里道:“听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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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姝坐在篝火旁,对面是连晔。
连晔已经不再年轻,眼神却仍然如年轻时那般明亮,萧宝姝咬了咬唇,终于问:“灵鹤公主说的,是真的吗?”
连晔只淡淡道:“你觉得是真的便是真的,是假的便是假的。”
萧宝姝道:“我觉得是真的。”
连晔颇觉意外:“为何?”
“那样的悲伤,是装不出来的。”萧宝姝心中也有牵挂之人,她知道与牵挂之人生死离别时,该是多么的痛苦,灵鹤公主那种痛入骨髓的悲伤,是无法假装出来的。
萧宝姝又问:“她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连晔道:“身为北戎公主,她有她自己的荣耀,有她自己的坚持。”
萧宝姝默然,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道:“我之前总是骂你是大梁的叛徒,是我错了。”
连晔丝毫不以为意:“你从出生起,耳边听的,都是连晔叛了国,都是连晔如何给北戎训练士兵,你痛恨我,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是,你明明没有背叛,却被所有大梁百姓都认为你背叛了大梁,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如何呢?”连晔叹了口气:“只是,终是连累了父亲和连家声名。”
“那你有没有想过回到大梁,洗脱罪名,还你清白呢?”
连晔忽笑了:“北戎的计策,为何能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皆因当日谣言传到大梁时,皇帝非但不派人求证,反而迅速张贴告示,将这个谣言传遍了整个大梁,言之凿凿我叛了大梁,还悬赏黄金千两要我的人头,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萧宝姝听得心惊肉跳:“你是说,此事乃是圣上推波助澜?”
连晔点头。
“他为何要如此?难道,因为你是煦衍太子党羽,他怕你回大梁,所以一定要铲除你吗?”
连晔冷笑不语,萧宝姝仍然觉得不可置信:“但他这般做,不怕弄假成真,彻底寒了你的心,让你倒向北戎吗?”
萧宝姝虽自幼听得连晔叛国的传闻,但是传闻也说,连晔的军事天赋极高,若不出事,定能承继其父雄风,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军,皇帝如此做,他不怕连晔真的降了北戎,真的替北戎打仗吗?
连晔听到萧宝姝此言,忽冷笑出声:“他若怕了,就不会杀我父亲,更不会因一己私利,大肆屠戮军中异已。”
他指了指帐篷外:“你知道这绿洲里的大梁人,都是什么人吗?他们是西州军啊!他们在边境浴血奋战,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大梁,却仅仅是因为跟随了我父亲,就被捏造罪名,惨遭屠戮,不得不逃到最痛恨的北戎,困在这绿洲之中,成为永世的囚徒,可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投降北戎!”
原来绿洲那些脸上有刺青的大梁人,竟然是西州军?那其他妇孺,应是他们的家眷了,萧宝姝越听越震惊,北戎的绿洲之中,竟然还有西州军,而且还是被大梁皇帝逼走的西州军?萧宝姝眼前渐渐浮现出皇帝阴鹜凉薄的面孔,她喃喃道:“圣上如此做,岂不是自毁长城?难道他的皇位,比大梁的安宁还要重要吗?”
连晔冷冷道:“谋权上位者,眼里心里,自然都是自己的那把金灿灿的宝座,杀了几个将军又如何,大不了再多送些钱粮给北戎,再不济,割几块地给北戎,只要皇位保住就行,只可惜,我父亲和同袍一腔热血,却死在自己人手中,”
萧宝姝咀嚼着连晔的“谋权上位”四个字,她越听越不对劲,于是问:“连朔将军因为牵连煦衍太子谋反被杀,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第80章
连晔面对萧宝姝的询问,却避而不答了,只道:“这个问题,在陆从风来之后,我会告诉你。”
“你还是要拿我来威胁陆从风?”
连晔拨了下篝火,淡淡道:“并非威胁,只是要拿你引陆从风过来。”
萧宝姝一惊:“你要引他来做什么?”
她虽然担忧,但语气已经较之前好多了,连晔未说话,只是瞧着篝火越烧越旺,然后道:“等他来之,你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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