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原是照顾贺辞母亲连珺琪还在世时被贺鸣修请来照顾母子三人的佣人,算是看着贺辞长大,除却连珺琪去世那天,她鲜少见到性子内敛的贺辞情绪外露的一面。
头顶光束倾斜而下,男人脸庞被勾勒得立体,黑羽色的眼睫垂下,薄唇紧抿成直线。
显然是生气了。
许久,刘妈听见贺辞问:“什么时候搬走的?”
刘妈答:“就在您和姜小姐去清泉寺后的第二天——”
贺辞嗯了一声,语调平淡,听不出喜怒。
刘妈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小声叫他:“先生,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贺辞径直走进主卧。
男人背影挺拔如松,步子生风,身影被光线拉长,拓印在地面。
刘妈看着贺辞离去背影,叹息一声:“这都叫什么事儿。”
她是过来人,看得出来先生明明是喜欢姜小姐,可却看不懂自己的心,想来姜小姐也是彻底失望了,才会一声不吭的搬走。
主卧巨大落地窗外写字楼灯光如昼,衣帽间里什么都没少,衣服、首饰,他送给她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带走。
她干干净净的来,走时也没带走一点儿他送的东西。
梳妆台上有本粉色的日记本,一看就是小姑娘忘记带走。
贺辞丢下手里的礼盒,拿过日记本翻开。
姜离的字迹娟秀漂亮,是典型的梅花小楷。
——喜欢贺辞哥哥,很喜欢。
——他说只要我考上明舞,就答应我一个愿望,我的愿望是做他女朋友。
——再奢侈一点儿,就是嫁他为妻。
……
——贺辞,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我就可以原谅你。
——可是,你没有。
日记本最后的日期停留在大年二十六那天。
贺辞合上日记本,抬指按了按眉骨,疲惫合上眼皮。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月季香味儿,无端地让贺辞生了躁意。
他喜欢一切都掌控在手里的感觉,可现在有些东西已经偏离轨道,不受控制。
手机震动不停。
贺辞打开。
赵津南在群里嚷嚷:【坐标-双江区-金南路116号南国花园】
赵津南:“来来来,今晚南南请客吃饭,你们谁来啊?”
沈荡:【介意带家属秀恩爱吗?】
赵津南:【@沈荡别带你老婆来,我怕了她,求求了,南南还想在多活两天呢】
连枝:【@赵津南恶心心】
沈荡:【恶心心】
沈随:【你能不能正常说话?上面两个别秀恩爱。】
邬蔓:【不好意思,拿错手机了。】
赵津南:【……】
赵津南:【你们两对有病吗,无语.jpg】
他又在群里艾特贺辞:【三哥,你来吗?】
贺辞点了根烟,薄唇咬着烟打字:【来。】
-
姜离回家的路上遇见裴嘉荣夫妻俩,夫妻俩很是热情的问了姜离近况。
“我在网上看了小离你表演《吉赛尔》的视频,可真太漂亮了。”安白筠拉着姜离的手,笑意和蔼:“我记得小离你今年快二十二了吧,有男朋友了吗?”
姜离蓦地想起贺辞,今天是周六,他应该从望京回明城了。
却没有联系她。
安白筠看见姜离走神,转移了话题:“小离吃饭没?你裴珏哥哥在南国花园订了位置,要不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这——”姜离迟疑。
裴嘉荣拍了拍她肩:“别和叔叔客气,叔叔这些年没照顾到你,这顿饭还是要吃的。”
裴嘉荣与姜离父亲姜信鸥是高中同学兼好友,在姜信鸥去世那年却恰逢小儿子裴珏也遭遇了车祸,裴家自顾不暇,等忙完家中事后,才想起好友留下的孤女,几番打听知道姜离被他二叔收养,他去见过两次,姜信鸿对姜离还算好,他也放下心来。
后来为给裴珏治疗双腿移民法国,和国内朋友断了联系,前些日子回了明城,才了解到姜离在读高二时被姜信鸿的妻子赶出了家门,被人收养了。
裴嘉荣愈发愧对好友,后来遇见姜离,就想着多补偿这个孩子一点儿。
安白筠也劝姜离:“小离,你都有十多年没见过你裴珏哥哥了,不想见见他?”
说起裴珏,姜离想起那个对她很好的男孩儿。
记忆里的裴珏长相已经被岁月模糊,但她记得因为父母忙碌,他总会陪她去少年宫上芭蕾舞课,然后在舞蹈教室外看着她,等她下课一起回家。
等她出来后,裴珏会跟变戏法一样从身后变出一根棒棒糖给她:“奖励给我们阿离的。”
他会帮她剥开糖纸,把棒棒糖塞到她嘴里,甜味儿席卷味蕾,她弯起杏眼儿笑:“裴珏哥哥得给我买一辈子的糖——”
裴珏揉揉她长发,温柔应下:“行,给阿离买一辈子的糖。”
她咬着棒棒糖,腮帮子鼓鼓的,望着他:“你不许反悔哦。”
“拉钩。”她伸出小拇指,勾住他尾指,“一定不许反悔。”
“不反悔。”
十来岁的男孩儿眉眼全是青稚,可眼底温柔叫她永生难忘。
自八岁那年一别,她和裴珏也有十多年没见过了。
她犹豫许久,还是同意了:“那就打扰叔叔阿姨了。”
安白筠:“不打扰,不打扰。”
南国花园是明城老字号火锅店,姜离小时候经常和父母一起来吃,后来和贺辞在一起了,为了迎合他的口味,多是吃西餐、日式料理。
店面在前年翻修,横梁的圆柱,刷得发亮的红漆在如昼的灯光下微微反光,清晰可见冒着丝丝缕缕白烟的九宫格火锅。
赵津南订的包厢在一楼拐角,贺辞来时,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莺莺燕燕一群,全是赵津南领来的嫩模或是十八线小明星。
“三哥来了——”赵津南连忙松开怀里的女人,叫了服务员上了一副新的碗筷,坐到贺辞身边调侃道,“我还以为三哥您这等神仙,不会吃火锅呢。”
贺辞脱下身上外套搭在椅背上,挽起一截袖口,他手生得好看,冷白肤,小臂线条流畅,指节修长。
明亮光线下,手背盘虬的血管清晰可见。
贺辞淡声:“以前吃过。”
赵津南知道他说的以前,是没有回贺家之前的日子。
贺辞动作熟练的打开一罐火锅油打油碟,他不爱吃香菜,只加了葱,就放下了佐料碗。
边上被赵津南叫来的一群女人在贺辞进来后,都讨论出声:
“这是华御那位贺总吧?”
“真人比财经新闻上还要帅——”
贺辞抬眸,看赵津南:“太吵。”
赵津南懂他意思,立马拍了拍手,笑嘻嘻对一众美人儿道:“宝贝们,今晚就陪到这儿,都各回各家吧。”
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会察言观色的人,见赵津南这么一说,女人们嬉笑开来,嘴上嚷着“赵总真薄情”,收拾东西跑路的动作没慢半分。
包厢里只剩赵津南和贺辞,赵津南开了一瓶啤酒,递给贺辞:“三哥,喝吗?”
赵津南一直觉得像贺辞这样的资本家,与他这样的二世祖不一样,得是西装加身,配上昂贵的香槟红酒,穿梭在燕尾服侍应生来往的宴会上。
可这次意外的,他接过他手里的啤酒喝了一口:“谢了。”
赵津南自认是情场高手,一眼就瞧出他三哥这情绪不对劲是因为情场失意。
赵津南夹起早前就下锅的毛肚,裹上满是小米辣的油碟下肚,爽辣可口。
他眯着眼道:“三哥,你这不会是与姜离吵架了吧?”
贺辞没搭话,一瓶啤酒很快见底。
赵津南猛地想起贺辞酒量不好,一拍脑袋夺过他手里酒瓶儿,“三哥,你今晚——”
贺辞哑着嗓:“她搬走了。”
赵津南没反应过来:“啊?”
“……”
贺辞没再说话。
南国花园的包厢是用屏风隔开,赵津南听见熟悉的女声响起:“你是裴珏?”
他看了一眼八风不动的贺辞,心里那个卧槽。
这他妈是一枝红杏出墙来,三哥头上有点绿。
光线影影绰绰,贺辞看见屏风后那道纤细身影,小姑娘长发用夹子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旁,比平日的她多了点女人味儿。
裴珏笑着递给姜离碗筷:“我也没认出阿离,这么多年不见,都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安白筠在一边帮腔:“别说你没认出小离,我都没能认出她,这女大十八变,越来越好看了。”
姜离只觉脸颊生热,从耳根到脸烫得要命,她腼腆的笑了笑:“阿姨夸赞了,是裴珏哥越来越优秀。”
“阿离也很优秀。”
裴珏看着姜离,琥珀棕的瞳仁映出少女倒影,眼底柔情满满。
“三哥?”赵津南压低了声音,“要不要去叫姜离过来——”
贺辞倒了一盘菜下锅:“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