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并不知道自己说话时的声音抖得厉害,他从上而下望去,可以见到她的长睫如蝴蝶一般轻颤,可她依旧倔强地站在血淋淋的尸身前,裴衍洲眼中的墨色稍稍褪去,与她并排而站。
没一会儿,林主簿便匆匆赶过来,他见到朱烙的尸体重重皱了下眉头,再看到那支正中大虫额间的利箭,忍不住赞叹道:“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裴郎君不愧是沈太守的义子。”
他又对面色煞白的陆珠说道:“陆娘子,汾东之人皆知深山之处有大虫,你……如今你表哥既已去了,只得通知他家里人来收尸了,或是……”
“你可知道他是谁?”陆珠面露古怪地盯着林主簿,“他并不是我的表哥,而是当今的四皇子。”
见着林主簿从一开始的几分轻慢转成了满脸的惊愕与惶恐,陆珠心中有了扭曲的快意,她知道这些官员都是追随沈南冲的,对于陆家明面上客气着,背后指不定怎么嘲讽,尤其是她的兄长被沈南冲抓了以后,汾东这些官员更是不将陆家放在眼里。
可是他们不知道,朱烙可不是随意能打发的人——他死了,陆家或许见不得好,但是这一次汾东参与春搜的世家没一个能逃得了干系!
沈月溪亦是知道事态严重,可她这会儿反倒冷静下来,反驳道:“你胡说!昨日大家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你喊他表哥,陆家可没人在宫里。还请林主簿将我阿耶请过来做主。”
强装镇定的少女目光坚定而明亮,裴衍洲不经意地便提了一下唇角,只等着沈南冲过来如何处理了……
沈南冲接到信,便强压着卫国公陆焕武一起过来了。
果然如左无问所料,陆焕武当场便道:“这处一直是沈家的人在打理,为何会有大虫?为何会这么巧,在四皇子被咬死以后,你的义子才出手杀了大虫?沈南冲,你谋害皇子,其罪当诛!”
沈南冲面不改色地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问道:“称他为陆家表亲的是你陆家人,如今说他是四皇子的亦是你陆家人。敢问一句,今日陆二娘将这位郎君领进深山意欲何为?”
“二娘!你且仔细着说!是不是沈南冲的义子与四皇子先进的山,你是跟进去的?”陆焕武急急地暗示着陆珠。
陆珠白着一张脸,她望向四周小声嘀咕的众人,望向站在沈月溪身旁的冷漠郎君,那些人自然是说她将朱烙引到深山行苟且之事,而冷漠的郎君见到了全部却未说一字。
年轻如她还做不到昧着良心指摘自己的救命恩人,只低头抽泣着。
“这里谁也没有见过四皇子,也不能凭卫国公你一人之言,我这便修书一封去京城,叫人来认尸,至于卫国公还请你委屈几日,到沈府做几日客人。”沈南冲平静地说道。
“沈南冲,你要囚禁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shā • rén灭口!”陆焕武自然不敢住到沈府去,然而他的卫国公府只余一个空架子,他本人亦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根本就不是沈南冲的对手。
沈南冲都不用叫侍卫,只一人便轻而易举地将有些壮实的陆焕武绑住,又派人将朱烙的尸体一并带回去。
“阿耶……”
“义父……”
在满面忧色的人群散去时,沈月溪和裴衍洲几乎同时叫了一声沈南冲。看似平静的沈南冲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苦意,他轻叹了一声,笑着安慰女儿:“阿月莫担心,这事与你们无关。”
他又看向裴衍洲道:“从现在起,你去跟着东军营的姚将军,若是我有事去了京都,你便帮我照顾着阿月。”
裴衍洲点点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异样来。
沈南冲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了京都,在朱烙死后的第十日,自京都来的禁卫军疾行便到了汾东,朱烙的身份毋庸置疑,这些人来并不是为了确认朱烙的身份,而是要押沈南冲与陆焕武去京都当着齐帝的面亲自解释。
沈南冲做了这么多年的臣子,多少了解齐帝的行事作风,在禁卫军来之前,他便已将裴衍洲与沈月溪安排在了别处,所幸禁卫军也只奉命来抓他与陆焕武两人,并不波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