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感逐渐缓解,她扶着墙站起身,刚要往前走,就看见眼前的雪地上出现了一双黑色靴子。
沈亦槿身子一顿,视线稍微往上,便瞧见此人腰间挂着的一把利剑。
黑檀木剑鞘,两端包裹着打磨精致的铜铁,靠近剑柄处,铸成凹凸有致的虎头样式,中间镶嵌着一颗红宝石,看起来颇有几分威严。
沈亦槿眉心微蹙,在寒冬腊月的深夜,出现在六皇子府墙外,又正好落在她面前,应该不是巧合。
剑鞘尚且如此,利刃定然不同寻常。
能佩此剑,绝对不是金吾卫,但此人是谁?又是何意?她不得而知,只能将匕首紧紧握在手中,时刻防备着。
“姑娘,六殿下有请。”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带着些生硬的客气,夹杂着如霜般的寒意。
沈亦槿身子一颤,这是被发现了?
她不由有些紧张,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来人说到六皇子,应是李彦逐的属下,从他的话语中,她不但听出自己半夜趴墙头被主人家逮了个正着,还听出自己的身份已被知晓。
她分明束起了头发,身着夜行衣又面戴黑纱,未说一言半语,且一直低着头,应是看不出男女,来人却断定她是女子,肯定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对她的态度却并不友好,该不会认为她要行刺吧?
沈亦槿的心顿时狂跳不止,若把她当做刺客,很可能小命不保。
怎么办,要逃跑吗?
她紧盯着面前站着的人,那人面容冷肃的望着她,好像只要自己稍微动一下,腰间的利剑就会立刻架在自己脖子上。
“姑娘,请。”
这“请”字说得很重,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亦槿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眼前的人没有丝毫表情,好似戴着一张无形的铁面具,十分不近人情。
他伸出手臂,指向了不远处的府门。
她是真心不想去,哪怕没有性命之忧,她也不想被当作爬墙的宵小之辈同李彦逐相见。
按照原本的谋划,李彦逐出府后,她便悄悄跟随,再佯装偶遇。
想她堂堂护国将军的独女,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就不必说了,这舞刀弄枪她虽不精通,但自幼看父亲和兄长切磋较量,怎么也略懂皮毛了,再不济,她还看了好些兵书,纸上谈兵也是够了。
自己可谓是为偶遇做足了准备,李彦逐说什么话她便能接什么话,有话可说,有理可论,这是攀交情的第一步。
理应如此相见才是。
却不知受了一番寒彻苦,会是这番情境,还不如躺在锦被中睡大觉。
沈亦槿尝试着小心翼翼问道:“改日如何?”
铁面人根本不回答,依旧面无表情看着她:“姑娘,请。”说着,还顺手按了按腰间的剑柄。
她算是知道了,这人估计只会对她说这一句话,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她找不到任何逃离的办法。况且他也不想和李彦逐起冲突。
去就去吧,难不成李彦逐还能将护国将军之女悄无声息抹了脖子不成?
念及此,沈亦槿不再迟疑,往府门口走去。
来到府门前,踏上大理石阶梯,沈亦槿的心莫名慌乱,她一会要见的,可是上辈子抄她家的人。
跟着铁面人一路走到朱红大门前,铁面人上前以剑柄敲击,大门应声而开。开门迎接的,正是每日出门采买的那个小厮。
小厮笑脸相迎,提着灯笼照在她身前:“姑娘小心脚下,请随我来。”
听到小厮也知晓她身份,沈亦槿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个月守在门口,或许早已被李彦逐所知,今日趴在墙头,他定然也是一清二楚。
那么,李彦逐为何要见她,沈亦槿也能猜出些许。
来到一处厢房前,小厮停下了脚步,沈亦槿一看,这不正是刚才那唯一亮着烛火的房间吗?
下一刻,她自嘲地笑了笑,想来那突然变暗的烛火,也是因为她。
这一月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都被李彦逐看在眼里,而她还天真的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谋划着不期而遇,梦想着和他成为缘分使然的朋友。
原本的计划早已在她跳下墙时就荡然无存了,或者说,在她等候于这座府门前时,就已经被识破。
前世未经过政权利益斗争的她,被父兄保护的太好,对李彦逐的一切都基于前世的传闻。
知他深谙阴谋,阳谋亦高深,虽在此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即将要面对之时,还是很紧张。
小厮缓缓推开房门,伸手道:“姑娘,请。”
沈亦槿往里看了一眼,这房间并不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淡雅清冷的梅香。
她镇定精神,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入。
刚踏进房间,只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了关门声。
她下意识转身,看见小厮和那铁面人的身影立于房门两侧,在小厮手提灯笼忽明忽暗的映照下,铁面人腰间的佩剑被无端放大,整个窗影都被两人的阴影占满,如同阎王殿前的鬼使。
沈亦槿不寒而栗,但此时,她还有什么退路可言,只得继续往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