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在乎一个人,在乎到整颗心都颤抖起来,在乎到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护卫带着个四十多岁的女郎中和她的小徒弟推门进来,这是他特意交代的,沈亦槿伤在胸口,还是女郎中医治起来方便一些。原本以为这偏远的北地没有女郎中,也交代了护卫退而求其次,没曾想,还真的找来了。
他站起身,泛红的双眼看着她们,尽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她受了剑伤,我已经简单包扎,不知是否伤到了心脉。”
郎中下在外等候,我同徒儿定然全力救治。”
李彦逐回头看着沈亦槿苍白的脸颊,“有劳郎中,医好她,在下必重金相谢。”
说完,一步三回头出了厢房,呆呆站在房门外等候,像是失了魂一样。
护卫见主子满身鲜血,能想到战场之上的惨烈,开口道:“殿下先换身衣服休息片刻吧,属下在此等候。”
李彦逐道:“去将这客栈二层都包下来,再去驿站看顾卫安,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报。”
他还牵心着受伤的卫安,背后那一剑伤得不轻,也不知卫安能不能撑住。
护卫应下,匆匆离开。
李彦逐靠在屋外的梁柱上,轻轻闭上了眼睛,今日之种种,来日他必定全都要讨回来,韬光养晦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是时候厚积薄发了。
可他的谋划中,没有沈亦槿,她的突然到来,并没有打乱他的计划,却扰乱了他的心。
事到如今,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不由自问,自己当真对沈亦槿没有动情吗?李彦逐苦笑,或许从那个初次见面的深夜开始,从她为他送上年礼开始,从上元佳节开始他就已经沦陷了。
他的否认、拒绝、克制,伤害了沈亦槿,又何尝不是在自伤?
何以沉沦至此?真是上天和他开的最大玩笑。
一直到深夜,郎中还没有从房中出来,小徒弟端出一盆盆血水,又奔忙着抓药捣药煎药。
每次小徒弟出来,他都想要拦住询问,却又害怕会耽误治疗时间,只得站在屋外焦急等待。
天快放亮的时候,江锋赶来了。
“殿下,卫安的伤不至于丧命,但是伤了后背的经脉,今后挥剑恐不能再如之前那般自如了。”
总算是等来了个还算好的消息,他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能保住性命就行,刘信和徐勤剿匪如何了?”
江锋道:“山匪首领当场自刎,其余的山匪都关押了起来,只是我方也损失惨重,只剩了不到三千人。”
李彦逐叹一口气,“三万大军,只剩了不到三千人,就算是剿匪功成,回到上京也难免被有心之人做文章,你让刘信先给父皇呈送军情吧,大军修整三日后同留在庆城的将士们汇合,先行回朝。”
“你带着卫安一并回上京,有几件事还需你们去做。”
江锋立刻问道:“殿下不走吗?”
李彦逐似乎很累,他看向身后的房门缓缓道:“沈姑娘生死未卜,我不能走。”
“可……”
“江锋,”李彦逐打断了江锋的话,“你只需牢牢记住我现在说的话,旁的事不要再理会。”
江锋躬身作揖,“是。”
李彦逐道:“刘信送出军情后,你再佯装从客栈回驿站,告知刘信和徐勤,说我和沈姑娘在客栈遇到了刺客,皆下落不明,也一并告知他们沈姑娘的身份,等郎中出来,我马上带着沈姑娘连夜离开榆城先往南边去。”
“你去战场找一个看起来强壮的尸体,去掉他原本的衣服,给他换上杀手的黑衣,在他的衣袖处缝上东宫令牌模样的花纹,记得沾染上血迹,别让人发觉是新缝上去的,将尸体带给刘信和徐勤,就说是在客栈厢房发现的人,希望能把这具尸体带回去交给大理寺彻查刺杀之事。”
“如果刘信坚持要寻我,就告诉他,父皇限定的剿匪时日马上就要到了,军情已呈,不能不回。他定然担心,自己没有保护好皇子会受到父皇惩处,你告诉他,只要查到是谁人刺杀,父皇自然不会怪罪,他和大理寺卿有些交情,就当是我利用他吧,此次欠他的人情,日后再还。”
“刘信定然不放心,会拜托徐勤查找我的下落,你引导徐勤往北去寻即可。”
李彦逐叹了一口气,“还有最后一件事,回上京后,去找云林寺的了悟禅师,告诉他,时机已到。”
了悟禅师在他幼时就曾对他说,他是天命所归,定会助他一臂之力,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被旁人所知,每次相见也都格外小心。
即使是在召国,他们也没少了书信来往,在出征剿匪之前,他告诉了悟,若他战死了便不是天命所归而是命归皇泉,了悟只是微笑着说等他归来,就是时机成熟之时。
那个尸体到了上京,定会掀起腥风血雨,不用他动手,五皇子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扳倒太子的好机会。
父皇多疑,也许并不关心他的死活,但肯定会对太子起疑心,就算是此事被太子化解了,也会在父皇心中留下裂痕。
若在这个时候,他和了悟所谋划的巫蛊之事再往父皇心头烧一把火,即使不能废太子,也能让太子失去父皇对他的信任。
事情已谋划至此,会如何发展全看天意了。
而在上京纷乱之际,他不身在其中,就是最好的渔翁得利之势。
李彦逐拍了拍江锋肩头,“上京之事就交给你和卫安了,照顾好姨母。”他顿了顿,“若沈家前来询问,其他事都可如实以告,至于刺杀一事,就别让沈家父子痛心了,不要告知他们杀手是太子派来的,还想要杀沈亦槿。”
他自嘲笑笑,“其实就算告诉沈家父子实情,他们也不会相信的,世间最难接受的便是信仁之人在背后捅刀,又何苦让他们平添烦恼,”
江锋道:“殿下为何要替沈家父子考虑?”
他苦笑起来,“有句话叫爱屋及乌,你知道吗?”
江锋愣住,忽然明白了什么,神情沉重,帝王最忌讳有软肋,之前殿下不愿承认,倒也罢了,现今毫不避讳对他说这话,真的让他好生担忧。
“殿下,我不反对留下沈姑娘,可沈家留不得。”
李彦逐道:“我自有考量,你要做的事还很多,快去吧。对了,给我留下两个护卫即可,人多目标大行动不便。”
江锋握了握拳,他原本想将沈亦槿看到的都告诉给李彦逐,但现下看来,主子思虑的事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