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霄听到“人命”两个字,吓得一哆嗦,沈书云忙救场道:“霄哥全须全尾回来了,大家以后也不要再提这件事。毕竟嫡长子在外留宿,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她走过去安抚沈霄:“稍后,你收拾收拾东西,还是去书院念书。对夫子说今日起晚了,谦和认错,应当不会罚你。”
何氏一听这话,瞪了沈书云一眼:“霄哥一夜都没睡好,今日还去什么书院?差遣个小厮去告假。”
倒是沈霄,看看沈书云,对何氏说:“还是听大姐姐的安排,我这就收拾收拾去书院了。我功课本就不出挑,更应该用功的。”
何氏还想说点什么,被沈崇打断:“霄哥难得这么用功,我看就依他,今日还是去书院吧。”
沈书露杏眼微微一眯缝,看着沈书云和沈霄,打量了一圈,道:“霄哥怎的在外头呆了一夜,是遇到了文曲星下凡附身了?这般听大姐姐的话,平日里也不见你如此尊长。今天怎么了?”
沈书云懒得理会这一屋子只会添乱,毫不令人省心的家人,因一夜没合眼,又一大早去接沈霄,此时觉得头昏脑涨,便对沈崇说:“父亲,霄哥回来了,既然没有什么事,您也早些去衙门画卯,快到祖父生辰了,咱们家都平平安安才好让老人家安心做寿。”
沈雷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叔父还是去衙门里当值。我父亲今日知道了霄哥安稳无恙,也是一大早就去巡检司报道了。”
沈崇看看沈雷意气风发、身量强装的样子,再比照沈霄单薄瘦弱的样子、执拗自卑的性子,忍不住想为何庶出的沈嵩能生出嫡子模样的儿子,而沈霄偏偏被沈书云衬托得像个姨娘所出的不入流的庶子。
他并不反省这些根本就是他自己作为嫡子没本事撑起门庭导致,只是一味归结于命途的无奈和人生的诡谲。
其实,对于沈霄究竟去了哪里,沈崇是有些疑窦的,因为沈霄一来从不喝酒刷钱,二来在书院应当是被排挤的角色,不该有什么过从甚密的同窗,一夜未归不是沈霄会办出来的事情。
但是他是个很懒惰的人,懒得去争取功名,也懒得去多思虑半分烦恼的事。
更何况,他虽然不信沈书云一个豆蔻少女能处置什么大事,但至少还相信沈雷已经是在按察司独当一面的小官吏,因此并不想深究。
沈崇对沈雷点点头,去侧殿更换了朝服,带着小厮去礼部当值去了。沈雷和沈霄也跟在后面,一个顺路去按察司,另一个则顺路去杏林书院。
何氏一夜没睡,儿子平安归来,让她一块石头落地,此刻才感觉到乏了,便撇下沈书云去卧房歇着。
沈书云想从绿野院告退,回自己的院子歇息,却被沈书露提问:“大姐姐怎么乌黑着?难道也跟着家丁出府去找霄哥了?”
念春在身后,没有等沈书云反驳,就对沈书露说:“二姑娘这是哪里话?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半夜出府?”
沈书露此前已经和念春有过过节,自然也记得沈书云曾经为了个这个丫头出头打了自己的事,此时脸上火辣辣地又想起了昔日的疼痛,不觉就气势弱了下来。
屋内曹管家和几个掌家的婆子都还在,沈书云便借着这个机会,似乎是对沈书露,也是对全家人说道:
“祖父马上要寿辰了,咱们家所有人,无论是主是仆,都要严于律己。近日里,京中来祝寿送礼的勋贵、外邦和京外的来客亲友都会不少,人多难免口杂,大家都要瞪起眼来,不要乱生是非,以免祸从口出。譬如今日霄哥的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到底是不是体面的,咱们对外头便不要提起,以防有人以讹传讹,有损堂堂国公府嫡长子的名誉。”
沈书云的目光端方中透着一丝严厉,曹管家与一众掌事的婆子都是家中有脸面有资历的老人,但在这位新晋掌家人面前,却不由自主肃然了神情,将这些要求听到心里。
沈书露蹙眉看着沈书云,想说出来的刻薄的话也只能在心里说:“你不想府上出丑,还不是因为萧家在祖父寿辰提亲,担心家里出什么事儿,误了自己与萧唯仁的婚事!”
见沈书云走了,沈书露看着她的背影就气不打一处来。联想到萧唯仁那一身富贵逼人的模样,她忍不住嫉妒起来。
按理说,临安萧氏比起从前祖父还得势时的那些向沈书云提亲的王侯贵胄,已经是降了一格,但纵然如此,仍旧是富甲一方的门第。
沈崇在官场上没有出息,未来荣恩公府一定会式微,沈书露知道自己的亲事绝对不会高过沈书云。
她没有沈书云“豆蔻画师”的才名,却因为沈家被新帝疏远,而无人问津。何氏又一心都在培养沈霄上,自己的婚事并不是何氏最上心的头等大事,可以预见,比起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世家贵女,自己绝对不会有多么光鲜的前程。
沈书露越想越觉得心头五味杂陈,不胜烦扰。
沈书云有什么本事?无非是先入为主,早生了一年得到了祖父的偏疼,却处处都盖过她。沈书露咽不下这口气,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沈书云这般如意、顺风顺水。
“风水轮流转,我就不信这个邪!”沈书露揉着手里的绢帕,带着红簪,走出了上房,往一枝梅去了。
第三十一章
洪渊失踪后,洪承恩在京师挖地三尺地寻找,也没有查到儿子的踪迹。
反而是两天以后,在城隍庙外的乱葬岗,找到了洪渊和跟着他的那两个小厮的尸首。
听说这件事以后,满朝哗然,洪承恩悲痛欲绝,含泪告到永续帝那里,然而刑部和大理寺派出了最好的仵作和案判,调查了数日也没有任何线索。
王瑾看着洪承恩老泪纵横,匍匐在永续帝身前控诉刑部和大理寺无能的模样,垂下眼眸在心里暗暗发笑。
而荣恩公府里,一切如常。
沈霄如往日一样,每天按时去杏林书院入读,起初的几天他心惊胆战,十分心虚。书院里没有了洪渊,却似乎并没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洪渊平日里骄纵跋扈,并不把夫子放在眼里,吵闹课堂或者霸凌同窗是常有发生的事情。因此他的消失,对于杏林书院的诸位名师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沈家知道沈霄事件内情的,只有沈书云、沈霄、沈雷和沈嵩四人,起初几天他们也如履薄冰,怕沈霄最终败露,然而日子越久,这件事却越来越平息下去。
沈嵩私下对沈雷侧面感叹了朱霁一手遮天的本事,父子二人也对未来朝堂的局势有了隐隐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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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恩公的寿辰到来之前,朱霁从甘露寺回到了荣恩公府。
朱霁是清早回来的,路过墨泉时,见到了刚刚从蓬蓬远春出来的沈书云,后面跟着念春抱着一摞账本子。
沈书云见到他,面色有些尴尬,但仍然规规矩矩见礼。
朱霁本来心中瞬间一阵喜悦,见到她这般疏离的行礼,又阴沉下目光。
但是他再看一眼,见到沈书云原本的鹅蛋脸,几天时光就瘦了一圈,脸色也因为掌家的忙碌显得黯淡无光。
荣恩公寿辰要到了,这是比中秋更忙乱的事,一定是太累了才会这样没有神采。
朱霁心头陡然觉得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沈大姑娘,近日来很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