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次,她无法再自欺欺人。
十万盐引,为了她和家族的名誉,沈书云都是为草芥,这一点连身为生母的何氏也做不到。
沈书露清楚地明白,若不是沈书云对沈崇提起十万盐引,何氏会一直装聋作哑。
在一个财迷心里,自己这个所谓的女儿,还比不过一笔大钱。
不得不承认,人与人的格局和胸怀,真是天差地别。
沈书露觉得活了这么年,时常因长姐的优秀和名望而感到失落自卑,但是这一回足够称得上自惭形秽。
看穿了沈书露的羞惭,沈书云却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问:“都说四个月以后害喜就减轻了,最近这段时日,你先忍忍。”
说完,沈书云叫来念春,从她手里拿过了一片生姜,然后抬起沈书露的手腕,在手掌之下三寸内关穴的地方贴了上去。
沈书露觉得手腕瞬间有了一丝凉爽,随后很神奇地,恶心和胀气的感觉都减轻了许多。
“这是我特意请教了御医,缓解孕吐的办法。只是姜片贴久了会引起手腕红痒,不可以一直贴着。虽然是腊月,正午阳光好的时候,也要出去走走,墨泉边升腾的雾气是暖的,正好可以去散散心。”
虽然是同父的姐妹,沈书露却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沈书云,她忍不住道了一声:“多谢长姐,为了我的事,费心了。”
沈书云笑道:“过去,咱们姐妹之间有些龃龉,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如今你即将成为人妇,过去的心结,就当姐姐给你道个歉,不要记恨。我那外祖家,虽然比不了京中的皇亲贵胄门第高,但也是钟鸣鼎食、富贵逼人,你以后掌家为妇,不要任性,事事多想一层。你从小伶俐机警,只要谨慎,必然不会出什么差错。虽然你与萧表哥,开头有些不豫,但夫妻之道,只要用心经营,一定也能琴瑟和鸣,长姐祝福你。”
一番话,说得诚恳又亲切,沈书露简直无言以对。
当沈书露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的眼角衔了泪珠。
沈书云知道她是真的感动了,便起身说:“明日上路的物件和陪嫁,我已经让曹管家都准备好了,临安那边也会在京畿界外迎候。有大哥哥在,我们也都放心。你只管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早些歇息为好。”
沈书云拿出锦帕,将沈书露眼角的泪水擦掉,柔声道:“不要掉眼泪,我的侄儿会怪我这个姑妈加姨娘,惹他的娘亲不高兴了。”
沈书露看着沈书云,抬起湿润的眼眸,突然抱紧了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长姐,是我见识短浅,是我闯祸,让家里蒙羞。谢谢你,不怨恨我,还安慰我。”
沈书露一边哭一边说,屋内的念春与红簪见到这幅场景,既讶异又感动。
沈书云抚摸着沈书露凌乱了的鬓角,说:“都说了不哭了。无论如何,成亲、生养都是喜事。咱们家这两年,不高兴的事情太多了,先是先帝崩逝后咱们家就衰微了,祖父又走得这么黯淡,从前踏破门槛的人,如今都对咱们不闻不问了。或者这就是世态炎凉吧。不过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依我、生子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咱们家肯定要转个运势,从此后都是高兴的事情了。”
沈书露听着沈书云如是说,第一次真真正正理解了为何祖父生前这般器重长姐,若不是生了个女儿身,她的能为与气度,绝对不会局限在后院闺阁之中。
“都说量大福大,我从前不信。今日看到长姐,才明白了祖父为何不待见我,要偏疼你。”
沈书露擦擦眼泪,也用满是温情的眼神投向沈书云:“长姐,莫要怪我与萧郎私相授受,我鬼迷心窍也应了现世报。以长姐的气量和胸襟,必然有一份贵不可言的前程。”
沈书云听了,心里是苍凉和无奈的,蓟州举事,甚至整个京城的未来,都充满了不可知的风险,只有山雨欲来风满楼,哪里有什么贵不可言的前程。反倒是临安,不是什么战略要冲,又富裕繁华,沈书露一去倒可以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但此刻她是来安慰即将远嫁的沈书露的,不能流露出担忧的神情,于是便依旧微笑着点点头,道:“好,咱们今天说的,未来都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