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峤虽一直在与江柔说话,但他刻意面对着江殊澜而站,如此一来他便能时时看见她。
今日江殊澜身着盛装,柔美动人,他实在舍不得挪开目光,却又不得不应付江柔。
方才与江柔对话间,墨玄峤注意到江殊澜端起那杯茶做了什么,又让侍女暂离,一直未再碰过那杯茶。
他便猜出茶里恐怕有古怪。
后来见江殊澜让范明真喝下了那杯茶,茶杯也已放回,墨玄峤才“好心”提醒江柔注意那边的情况。
来京都之前墨玄峤便得知这位云月公主与唯阳公主关系不睦。听闻范明真在其中的身份转换后,他也不难想到江柔为何会这般忌恨江殊澜。
恐怕梦里江殊澜成为已亡的画中人,也是拜江柔所赐。
江殊澜既然有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墨玄峤也乐意为她助兴。
比起画中圣洁似神女的她,墨玄峤觉得眼前有七情六欲,会设计对付自己厌恶之人的江殊澜更加鲜活动人。
墨玄峤猜得出江柔为何会一夜之间没了头发,也没人比他更清楚今日江柔头上的发髻从何而来。
但能让江柔出丑这种事,竟让临清筠抢先做了。
方才两人均朝江柔的方向掷出了小石粒,可墨玄峤到底晚了一步。
但他不信,他次次都会晚这一步。
临清筠回来时便看见范明真在和江殊澜说着什么,他按捺着没有过去,心底却不断翻涌着恶意。
范明真竟还敢往江殊澜眼前凑。
看见他在江殊澜面前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临清筠有些遗憾——
得知先帝为范明真与江殊澜赐婚时,他就该让范明真永远闭嘴。
方才夏答向他禀报,江柔竟又派人在江殊澜的茶水里动了手脚。夏答还把林谨告诉叶嬷嬷的那些话转述给了临清筠。
几次三番迫害江殊澜,江柔真的该死。
临清筠知道,江殊澜并不愿让江黎这一家人死得不明不白,是以他不能就这么杀了他们。
但只是让她在人前出丑还远远不够,临清筠方才派夏答给江柔和已喝下“春日露”的范明真准备了一份大礼。
寂静无声的御花园内,临清筠心底的恶念一层层不断堆叠。
江黎,江柔,范明真,包括仍远远觊觎着江殊澜的墨玄峤。
临清筠很想一一割断他们的脖颈,剖出他们的五脏六腑,与丑陋的头颅一起拿去喂养那些嗜血的野畜。
看见江殊澜正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江柔出丑,临清筠心里那些叫嚣不止的恶意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个念头——
走近她,陪着她,让她永远这般放松愉悦。
临清筠心绪几转间,江柔已经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神色慌乱地抬手,欲触碰自己让人精心梳就的发髻,动作落空后又面如死灰地流下眼泪来。
还是没用吗?
她已经想尽了办法,却还是只能承受旁人无休止的议论与羞辱吗?
她明明是大启最受宠的公主,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也是范明真放在心尖上体贴呵护的人。
她明明已经把她最讨厌的江殊澜踩在了脚下。
但为何自那个黑暗的夜晚开始,她便要夜夜承受无休止的噩梦,还要被这些如利刃般的异样眼光羞辱与审视?
荷雪那个死丫头每晚都会浑身鲜血地来梦里找她。若非墨玄峤昨日给她试的那剂安神药,江柔这段时日以来连一个整觉都没有睡过,已身心俱疲,几近崩溃。
都是江殊澜害的。
一定是江殊澜派人潜进她的寝殿毁了她的头发。那日在唯阳公主府门口,肯定也是江殊澜故意设计,让人打落了她的帷帽,让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她那副奇丑无比的模样。
而今日,在母后为了哄她开心专程办的春景宴上,江柔又一次颜面尽失。
她的一切都毁了。
就在她最痛恨的江殊澜与最在意的范明真面前。
江柔不再有歇斯底里的力气,她全身的精力似乎都被耗尽了,只是无声流着泪,像个死气沉沉的破旧布偶。
范明真不会再喜欢她了。
她已经不再美丽,不再有骄傲的底气,甚至不敢再在人前与他站在一起。
为了在范明真面前永远保持最美的样子,即便是最寒冷的冬日,江柔也只会穿那些精致漂亮的、能恰到好处地显身段的裙衫。
江柔并非不怕冷,反而她体质寒凉,冬日是她最难熬的时候。
但自范明真以状元之身打马游街那日起,江柔对他一见倾心,近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晚的变故之后,她万般掩饰躲避,却还是让他看见了这样丑陋的自己。
周围那些人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的丑态,无人敢出声或靠近。范明真应也会觉得丢脸,沉默着从她身边走开吧。
江柔闭了闭眼却止不住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