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安人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随后经由这一话题,马家女眷们便又讨论起了下月初八的浴佛节,商量着要去金陵城看浴佛仪式,直到前面来人通报,说陶家老爷那边要回去了,陶云蔚姐妹三个才起身告了辞。
陶家人离开后,马老安人便打发走了自家晚辈,只独留了五儿媳于氏说话。
马老安人闭着眼睛捻了几转佛珠,才淡淡说道:“陶家大娘那番话可如你的意了?”
于氏一怔,忙起身低头礼道:“儿媳不明白阿娘的意思。”
马老安人叹了口气,说道:“你可想清楚了,现下陶家正是需要依附我们家的时候,等到大家都真正在这南朝安了身,像陶云蔚这样的女子,可就不一定轮得到我们家九郎了。”
于氏原本还有些畏于婆母的训斥,然而听到对方如此说,顿时忍不住有些忿忿:“阿娘也未免太过看得起那陶家大娘了,他们家不过是区区丁姓末流,连个入得了眼的经历都拿不出来。您瞧她先前说的,让我们去丹阳让她来尽地主之谊,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陶家有多大的门面,可谁不知陶氏那点家底?阿娘只见她女代母职持家有道,可儿媳瞧着,却觉得她是心比天高,毫无自知之明。南北就算人情风俗有所不同,但像陶家这样的,也还不至于能浑水摸到高门士族里头去吧!”
马老安人看了她一眼:“所以你的意思,是想给九郎娶个高门出身的妻子?”见于氏默认,不由皱眉道,“‘低娶媳,高嫁女’,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你只看见陶氏家底薄,却怎么不睁开眼睛瞧瞧我们自家?今时不同往日,从北至南,渡江而来,这可不是寻常郊游,而是拔根迁徙!要再造根基,起码是十年起步,可儿郎们的前程眼下在何处都暂且看不清楚,你说,那些高等士族看得上九郎什么?图他长得好,还是父母能替他遮掩丑事?”
于氏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倏变,忙压低了声音阻道:“阿娘,您怎么……”
马老安人淡淡道:“我这么说是想要提醒你,高门女虽好,但若夫家没那个本事相匹配,便是日日得小心谨慎。陶家门第是低,但低有低的好处,陶家大娘虽是个性格要强的,但这样的人也是最重大局,她既重视家族,便不会做有损于家族的事,这样的人最讲理,也最容易讲理,你可明白?”
于氏沉默了良久,终难掩犹豫地道:“可是,那陶云蔚的相貌也实在普通了些,若定要如此,不如他们家的二娘……”
“不行。”马老安人斩钉截铁地道,“她家二娘容貌太过出众,我们这样的人家恐怕得了反倒是祸患。”
不待于氏再说,她已又续道:“何况,陶家若是有那个心,陶二娘便是他们结交南方高门最好的资本,我们家与其自己得了人成日里忐忑,倒不如借着这层关系沾一沾光,将来何愁九郎得不到提携?你的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些。”
婆母将话说到这个程度,显然是早就经过了考量,于氏一时找不出话来辩驳,打心里也觉得对方确实是为自己儿子好,可她心气高,又向来把这么个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一想到他将来的妻子是陶云蔚这么个家世拿不出手,相貌也平平无奇的人,她就觉得心里怎么也迈不过去那道坎。
“阿娘说得是,那就先这么看看吧。”于氏说道,“反正现在也不是什么谈婚论嫁的好时机,若是等之后投了陆家,大家安安稳稳扎下根来,陶家人还没有生出别的花花心思,那到时也才不负阿娘的苦心。”
马老安人知她到底不甘心,但也不好过多插手孙儿的婚事,只好默许她去了。
而此时的陶家姐妹正坐在回程的马车里说笑。
“长姐,”小妹陶新荷懒懒歪着头往陶云蔚身上一靠,总算是问出了已在心里憋了大半天的问题,“那个建初寺真有那么灵么?那我们要不赶紧先去求一求吧,也不必定要等到十五那天和马家人一起啊,咱们的事比较急嘛,先让菩萨保佑我们家能顺顺利利过了这道坎儿再说。”
陶云蔚听得一笑,伸手在她那张小圆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小实心眼儿。”又笑道,“那寺庙灵不灵我哪里知道,不过随意一说罢了。”
陶新荷眨眨眼睛,支起身“咦”了一声。
坐在对面的陶曦月微笑着摇了摇头,温声解释道:“阿姐这么说,不过是想给于五娘子找点盼头,也顺带转移开老安人的视线而已。”
陶新荷认真地琢磨着。
“好了,就你那直肠子,想了也是白想。”陶云蔚道,“你只要知道,阿姐不想与马家的人起冲突,也不愿被人扯进家务事里,所以只好让她们自己去解决了,管谁东风西风,都与我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