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足尖一点,如一只敏捷的黑隼,抱着李心玉跃上墙头,踩着洒满残月清辉的瓦砾,躲进了巷子转角的阴影里。
今夜的长安真美啊,天上漫天星斗,人间万家灯火,天上人间遥相辉映,美得惊心动魄。
李心玉躺在裴漠怀里,望着他精致而略显青涩的下巴,思绪纷杂。
若没记错,他们裴家,大多都是俊男俏女……
这条巷子离朝凤楼已经很远了,裴漠弯腰,小心地将李心玉放下来,又伸手扶稳了她的身子。
离开裴漠怀中的那一刻,李心玉竟然有些贪恋和不舍。前世今生,她已经太久没有尝过与他亲昵相处的滋味了。
她掀开兔子面具的一角,红唇轻翘,说:“小裴漠,你的心跳得好快。”
闻言,裴漠有些不自在地抬手,将脸上的狐狸面具压低了些许,垂下眼盖住眸中的波澜。
因在斗兽场受了内伤,方才又剧烈奔跑过,他的唇瓣有些发白,平添几分脆弱之美。
见他不语,李心玉伸手抽出他掌心的红绡软帕,笑着问:“还去朝凤楼么?与长安第一美人春风一度,可是千金难买的好事,你看,郎情妾意,连上天都在帮你。”
“不去。”裴漠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他说,“柳拂烟这条帕子本该是给你的,风吹偏了,才落在了我身上。”
“我看未必,也许柳拂烟想见的就是你呢?”李心玉直视裴漠的眼睛,像是要深深望进他心里似的,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道,“只是拂烟娘子的年纪大了些,与你不像是情人,倒像是……姐弟。”
裴漠眼中闪过一抹暗色,看着她道:“公主此话何解?”
“没什么。”李心玉缓缓抬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终是不受控制地抚上他略显苍白的唇瓣。
裴漠浑身肌肉一僵,那是来自身体本能的警戒。然而当李心玉的手抚上他的唇时,他所有的戒备又全都分崩离析。
她的指尖柔嫩且温暖,带着令人怀念的气息。奇怪,除了最开始被下药的那一次,这该是李心玉第一次如此亲昵地碰他,他却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似前世就该如此。
裴漠心跳如鼓,眸中仿佛有一片浓烈的夜色晕染开来。他受了蛊惑般握住她细软的手,低头朝她凑近了些许,淡色的唇微张,似乎下一刻就会吻上她俏皮的兔子面具。
然而在他靠近的那一瞬,李心玉却是想起什么似的,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些许,颇为不自在地说:“你受伤了。若是不想见柳拂烟,就随我回宫罢。”
她在顾忌。是顾忌自己裴家后人的身份吗?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
那一刻,裴漠心中涌起了诸多复杂的情愫,然而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回腹中,最后变成轻飘飘的一个字:“好。”
出了欲界仙都的门,所有的浮华喧闹被冲淡了不少,李瑨的马车已经在街道旁候着了。
“心儿,你跑去哪儿了?”李瑨焦急地从车内探出一颗脑袋,见她和裴漠并肩走在一起,他眼中的阴郁更甚,冷声道,“你若再晚回来一刻,我非杀了你那不称职的女侍卫不可。”
白灵垂首跪在街边,一声不吭。
“和白灵没关系。”李心玉向前一步,与裴漠拉开距离,又伸手扶起白灵,道:“起来吧。”
李瑨命令:“上车,回宫。”
李心玉依言上了车,坐在李瑨身边,见他神情郁郁,便小声试探道:“皇兄,还在生气呢?”
李瑨撇撇嘴,哼了一声:“生气?你是小祖宗,我哪敢气你啊。”
李心玉将脑袋凑到他面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顽劣模样,道:“还说没生气呢,嘴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是,我就是生气!”李瑨破罐子破摔道,“你说那姓裴的有什么本事?也就是一张脸生的好看些罢了!倒让我疼了十五年的亲妹妹胳膊肘往外拐了,连朝凤楼的柳拂烟都要将帕子丢给他!”
李心玉一怔,问:“柳拂烟?你也见着她了?”
“长安绝色,我自然是要见上一见的。难不成只有你能见不成?”说到这,李瑨满眼闪着兴奋的光。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尽,他兴致勃勃地问李心玉:“哎,心儿,你觉得那柳拂烟如何?美不美?”
“唔,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罢。”
“可惜了,那样的美人不该成为欲界仙都的金丝雀。”说到此,李瑨用折扇敲着手心,认真道,“终有一日,我要让她成为我的女人。”
李心玉猛地瞪大眼,不可置信道:“皇兄,你疯了!”
第18章夜谈
今夜,李心玉失眠了。仿佛只要一闭眼,眼前就有一条嫣红的软帕飘来飘去,轻轻的,落在裴漠的头上。
欲界仙都,不夜之城,画楼之上的美丽金丝雀,让她想起了前世诸多纷杂的回忆。
李心玉换了无数个睡觉的姿势,依旧难以入眠,干脆掀了被褥披衣下榻。
“公主,您是口渴了吗?”值夜的宫婢雪琴揉了揉眼睛,进门问道。
“不是,我睡不着,想去院中走走。”
“啊,那奴婢陪您一起散心罢。外头更深露重,冷着呢。”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李心玉穿戴整齐,接过雪琴递来的珍珠色兔绒斗篷披上,吩咐道,“给我点一盏琉璃灯,再熏些安眠的香料,我走走便回来。”
雪琴福了福礼,很快提了一盏八角琉璃灯过来。
李心玉接过灯提在手中,推门去了庭院。
今夜月明星稀,夜色深沉,远处隐隐传来了宦官打更的声响。不知为何,李心玉突然想去看看裴漠。
白天在斗兽场,他似乎伤的不轻,虽然已命白灵赐了药,也不知他有没有按时涂抹。
脑中乱七八糟地想着,李心玉已穿过中庭到了后院,偏间的灯是灭的,寂静而黑暗。看来他早已睡下,自己一时兴起白来这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