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琪去查办贪赈侵贫案的一年时间,灵香儿在府中曾按着斥云道长给的秘书上写的法子种过暖房菜,丰收之后又得了许多新的种子,此次来北境之时便依着斥云道长从前和她说的,将所有种子都一并带来了。
她心下琢磨着若是想要成熟快,熟了以后好储存,又能让人快速解决饥饿问题的那便是非土豆莫属了。
土豆对光线的要求也不算太高。
北境寒冷,许多乡绅富裕人家为了采光御寒便是用毛玻璃做窗子的,采光好,也能御寒,如今挑出两间屋子种植土豆全不费气力。1
其实康仁帝早年即位时,建筑上的窗户都是糊窗户纸,没有玻璃,里面光线是很暗的,所以那时候无论宫里还是达官贵人之家,都不喜紫檀木的家具,因着光线极暗,如果摆紫檀大柜,屋里更黑。2
所以在康仁帝初初即位之时,贵人们都喜欢颜色浅的的黄花梨木家具,直到康仁帝把玻璃大规模发展之后,皇宫才喜用紫檀木家具的。3
玻璃是康仁帝初年间从番邦传过来的,刚进来的玻璃非常薄,是画画用的,最开始,康仁帝在养心殿设立造办处,后来,康仁帝下令在西安门蚕池口建立造办处玻璃厂,建成后,由养心殿造办处管辖,并设立兼管司员一名。4
如今康仁帝已经即位了二十几年,大庆朝的玻璃制作已经到了顶峰时期,且在国内形成南北两大生产中心,而与北境接壤的胶州就是北派玻璃生产的胜地,也是因此,北境的玻璃窗普及率极大。5
这样一来,暖房土豆采光的问题便迎刃而解,灵香儿又另外选了韭菜、蘑菇、豆芽等不喜光的作物,打算分给没有玻璃依旧用纸糊窗户的贫苦人家去种植。
又另外整理了暖房菜的种植方法写成册子。
第二日,阮沭也拟好了每家交粮的标准,其中赏罚之事又与灵香儿书。
三日后,北境的各家各户便都收到了一份官发的种菜函件,里面有详尽的暖房菜种植方法,若是不能识字的人家便由里长负责解释清楚,另外还把赏罚方式公之于众。
一众穷人自是高兴的,战争年月穷苦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这菜的种子是免费发的,种出来的菜可以自用,多出来的官府还回收。
北境冬季漫长,穷人本来没有营生,如此甚好,各个便都十分欢喜。
那些官员、乡绅自然不高兴,他们家中富足,又不缺衣断粮,好好的敞亮屋子,非得改成种土豆的暖菜房子,自然是不愿意的,但人人都知道宇文乔琪守护着北境的安危,王妃的命令自然不敢不从,虽是心里颇有微词,面上也都应允了。
可他们种着种着便发现,种土豆倒是个缓解焦虑的好办法,如今北境的局势,百姓不慌张那是假的,说句人人自危绝对不足为过。
百姓都知道羌胡人残暴,又知道紫流金重甲的厉害,更知道如今城能守住全靠镇北王一人,可如果镇北王倒下了呢?
他们不敢想,以至于整个北境是处在一种及其压抑的状态之中的。
可王妃给每个人都分发了种菜的份额,不完成是要罚的,所以全城人倒是把精力转移到了种菜上。
不管门第,不论穷富,走到一起总能说上几句:“家里分的什么暖房菜?”
“你家的菜已经发芽了?我家的怎得还没有。”
“我的水浇多了吗?你家的韭黄长得真好。”
如此一来,本来压抑的气氛竟然被自然而然的缓解了下来,人们生活的所有的空隙都被暖房菜填满了,心里也便不再惶恐。
本来觉得灵香儿是胡闹的阮沭,如今倒是比谁把菜种的都勤勉,因此全城百姓似乎都有了奔头,有了期待。
他们热切的盼望着种子发芽,开花,成熟,有了盼头日子便不再难熬,人们的面上也能见到笑容了。
人的心总需要有个休息的地方,而土地永远能给人收获,给人力量,勤劳朴实的劳作永远是缓解焦虑的不二法门。
转眼大半个月便又过去了,此时宇文乔琪已在疆场上打了两个月的仗,这仗自然不是天天时时刻刻都在打,真是那样倒是比谁先累死了,可殚精竭虑,不能松懈的状态却是时时刻刻都伴随着宇文乔琪。
灵香儿人虽不在疆场,可担忧着他的担忧,记挂着他的记挂,心下的疲惫一点不比宇文乔琪少,而思念的草一天天在她心内疯长,几乎要把她整个人覆没。
她便一边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失心疯一样的想去城楼找他的冲动,一边努力完成简宁托付的差事,又尽量给全城百姓鼓劲,让这座城始终处于一个有劲儿有盼头的状况里。
这一夜,她依旧身心俱疲又睡不踏实,她在床榻上躺着,好似睡着了,又好似没睡着。
正昏昏沉沉间,竟然觉得身后有瑟瑟的冷风,她勉强的把眼皮撑起了一条缝,门开了,一个熟悉身影跃入眼帘,那身金甲,那把玄剑,那飒飒的英姿,绝世的脸,除了宇文乔琪还能有谁。
她不知是幻还是真,只得把眼睛使劲睁大。
第71章双/修
宇文乔琪却莞尔一笑,开口道:“看什么呢,是许多时日不见,连自己的夫君也不认得了?”
啊,这宛如七弦琴般清越的嗓音,这甜而冷的香,灵香儿立刻困意全无,从床榻上弹起来,甜笑道:“乔琪哥哥,你回来啦!”
这句话说完,也不知怎得,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她没想哭,高兴的时刻,哭个什么劲儿呢。
可这一瞬间她猝然明白,人不是要哭才会流眼泪,那些曾经压抑过的情绪,一寸一寸暗涌过的思念总要有个出路。
她扑到宇文乔琪怀里,乔琪紧紧抱住她,又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却没有言语。
两人就那么紧紧的抱了一会儿,灵香儿觉得她好像和他离别了一辈子那么的长。
她又好似反应过来一般道:“乔琪哥哥是不是还未尽膳食,我这便帮你准备去!”
她想从乔琪的怀中抽身,却又被乔琪箍的更紧,他柔声道:“此次回来,我便不用立时回去了,这场仗暂时告一段落,赤炎君退兵了。”
灵香儿听了这话,好似怔住一般咂摸了一会儿,才破涕为笑道:“乔琪哥哥不走了,此话当真?!”
“真的。”
“啊,这!这真的太好了。乔琪哥哥把赤炎君打败了!”
乔琪眸色一沉,无奈道:“却还并未打败。”
他随即又恢复了慵懒的神色:“我现下还真的是赢不了他。他退兵是因着月娘和简宁把事情办妥了,燕国不再提供紫流金给羌胡国,这样一来他们引以为傲的重甲便成了摆设。”
灵香儿点头道:“竟是这样。”
“你一定疑惑我为何我不在开战初始便让简宁和月娘出使燕国,而是过了月余才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