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闭着眼睛,睡不着:“京里遭了这些乱,也该去大成寺拜拜。想过些太平日子总不那么容易。”
褚翌也没睡,却是在想些别的,国家穷了,要想办法叫小民富起来,否则小民就闹乱子,東蕃那边是直接带着人去抢别的国家;国家富裕,要想办法保住这繁华安定,就要陈兵四方,威慑周边,免得被人来抢。也就是说不管穷富,这兵士武将都是少不了的。
梁皇喜好安逸,但还算有见识,可这个太子,他经过这几次算是看出来了,胆子没多大,心倒是放的很宽,要是华州不保,说不定太子就直接说跟東蕃议和了。
褚翌从榻上悄悄坐了起来,这次不管谁去华州,他都要跟了去。
见母亲也睁开眼,就道:“您不是要去大成寺,我出去看看,叫他们安排一下,到时候我陪您去。”他也拜拜菩萨,好叫菩萨保佑随安。思来想去,竟是求告神佛成了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褚太尉至晚方归,也带回了宫中的最新消息,栗州华州的节度使刘倾真参奏肃州节度使李玄印勾结東蕃叛乱。
宰相韩远铮立陈“若是李玄印真的叛了朝廷,则上京危矣”,希望梁皇不要把李玄印真的逼急了。朝堂上争辩了两个多时辰,梁皇才下旨一面让李玄印调兵支援华州,一面让他上折子自辩。
梁皇本想让褚太尉挂帅,可褚太尉这一病,老态尽显,自己也推辞,年纪大了,病痛长存,最后直接暗示万一死在路上就不吉利了。
梁皇只好退而求其次,给褚家几个上过战场的儿子都安排了差事,连大老爷也进了户部,负责粮草。平郡王帮腔,七老爷褚钰也得了个差事。
可惜事情虽多,却与褚翌没什么相干。
褚家热闹了起来,一改先前的低迷,老八褚琮跟着先生念了几日书,这会儿戳了戳褚翌悄声问道:“九弟,这是不是先生说的祸兮福之所倚?”前几日朝上的人还不待见武将,现在见了他们都说褚太尉有先见之明啥的。
褚翌直接不想理他,去找六老爷。
“六哥,我要跟你去华州。”
六老爷褚越而立之年,平日沉默寡言,没想到幼弟有这番话,径直苦笑,又怕他夹缠,只好道:“若是父亲母亲同意,我带了你去自然没问题。”他这次被梁皇任命为西路军统帅,仍有许多事要请教父亲。对褚太尉的决定自然不敢违逆。
“六哥怕我吃不得苦?”
褚越笑着摇头:“褚家人没有怕吃苦的,我只是觉得我们都走了,留二老在家……,算了你去说一声吧。”
褚翌看着他,定定道:“就是父母不同意,我也要去。”说完就走。
褚越看不见他人影了才讷讷的说了一句:“九弟你不要淘气。”
说完就听见屋里噗嗤一声,六夫人转出内室,笑着出了来。
褚越辩解了一句:“我是怕母亲那里……”
“省的,母亲生气是必然的,只是并不怎么迁怒,相公放心。”六夫人安慰,老夫人平日并不怎么在儿媳妇们跟前摆婆婆款,叫六夫人自己说,这个婆婆很是明理。
第二日褚翌便奉了母亲去大成寺。
大成寺的正殿宝相庄严,万籁无声,老夫人进香之后,就转到后头听经为家人祈福,褚翌却缓步走到佛像跟前。
这几日他的心时而如岩浆翻滚,时而空空毫无着落,却难得有此刻的安静。
知客僧见他的目光落在佛祖脚下,连忙道:“这些都是近来进香的施主求的平安符。”
褚翌这才看清自己面前的红绸托盘里头放的是什么,问道:“既然是求的平安符,怎么没带走。”
知客僧笑道:“施主有所不知,平安符有的要供足七七四十九日,有的要供足九日,求告不同,用处也不尽相同。”
褚翌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才问:“我想求三个平安符,要怎么做?”
“施主想为谁求?”
“父母,并一个……知己。”想起随安,她算他的一个知己吧。
知客僧想是见惯了形形sè • sè人等,并不以为意,只引领着褚翌安置好三个护身符,一并放到供桌的托盘里头。
大成寺一行之后几日大军出发,褚府女眷回来果然不见了褚翌,褚家上下众人都心知肚明,只不敢拿出来说,唯恐老夫人生气。
大成寺的主持派了僧人上门送了三只护身符:“是贵家陪老夫人进香的九公子所求,因要在佛前供奉九日,故托了本寺送来。”
这三只护身符有两只自然是给父母的,那余下的一只众人都有些讶异,然而老夫人却毫不为意的收了下来。
柳姨娘正好在一旁侍候,看到了就低笑道:“莫不是九老爷看中了哪家的小娘子,因此悄悄替她求的?”
被老夫人瞪了一眼,连忙道:“少年慕艾,咱们九老爷爷到了相看的年纪。”
这一说却正戳到了老夫人的心事。虽然边关事急,然而内宅妇人,并不曾真正经历过什么兵乱战争,就是前几天那阵子乱,也没乱到女眷们跟前,是以老夫人虽然担心他们,却更想着替褚翌好好选一门亲,也好将他拴住。
说起来,德荣郡主这个媳妇尊贵也有好处,起码能管住褚钰,在这方面老夫人并不要多操心。可褚翌就不一样了,自小被娇惯的行事十分肆意,就是老夫人这个亲娘想要教导,竟然也要想法子委婉着来。
并且,这第三个护身符,老夫人即便不是十分确定,可心中隐隐觉得应该是给了停善堂那丫头所求。
随安失踪的事别人或许不是十分清楚,老夫人可是早就知道了,并且还晓得前一天晚上褚翌布置了锦竹院的一间厢房,等随安失踪之后,又打发了人悄悄去褚家打听,看随安是否回家等等。
“给他的时候,他还不要,这没想到后头却又自己上了心。”老夫人苦笑着对徐妈妈道。
徐妈妈端了参茶过来,送到老夫人跟前道:“哥儿到了年纪,仿佛是开了窍。”
老夫人就笑:“可不是你说的这话,没给他的时候觉得他就是一个孩子,等看着他知道疼人了,这心里还怪不是滋味的。”
“叫我说啊,您这是吃味儿了!”徐妈妈打趣。
因主仆俩确实亲厚,这话说出来,老夫人也不禁一笑。
却又想起随安,道了一句:“可惜了的。”也并不十分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