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刚才那婆子还等在廊下,身后一个梳着总角的小丫头。
金桂上前问话:“不是说九老爷过来了吗?”
这婆子正是褚翌在书房院子选定的两个心腹之一的方婆子,她头上戴了一朵红花,脸上擦着胭脂,矮矮墩墩的,开口先带了三分笑,叫人不防备,觉得她是个好说话的。果然见了金桂倨傲无礼也不以为意,笑着道:“怕新夫人等急了,九老爷去沐浴了,一会儿就过来的。”
金桂听见说褚翌在沐浴,脸上一红:“九老爷那边可有人伺候?要不我们姐妹过去吧?”
方婆子眼中轻蔑一闪,声音又大了两分:“自然是有的,姑娘不用挂心,跟着这丫头去吃席吧。”
小丫头脆生生的道:“姐姐们请随我来。”提着灯笼在前,引了众人往后头去吃酒。
不一会儿严婆子提着灯笼过来,后头引着一个带了帽兜的穿着喜服的男人。
方婆子喊了一声“九老爷,这边。”
严婆子就用林颂鸾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喝得略有点多了。”
两个人替新郎开了门,飞快的放下帐子,将喜烛撤到外间……
严婆子笑着看了方婆子:“这蜡烛还不吹灭了?留着让这两个天荒地老?”下巴一抬示意屋里。
方婆子悄声回道:“看我,忘了。”深吸一口气,两只蜡烛都吹灭了。
屋里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
两个人就在那里笑着低声咕哝,一个道:“这床可不怎么好。”
另一个说:“林家那家底子能打什么好床?别是从刘家搬来的吧?!”
两个人都撇了撇嘴。
半个时辰后,屋里终于消停了,不一会儿屋门打开,新郎从里头走了出来,他身上还是先前穿的那身衣裳,依旧帽兜兜住了,严婆子见了,忙对方婆子点了点头,领着新郎出去,往书房院子去了。
方婆子进了屋,重新点了灯,喊了一声“九夫人”,床上的人并没有回应,她走到跟前,见新夫人已经昏睡过去,就将桌下的食盒拿了出来,先收拾了桌上的酒菜,提到门口,然后从箱笼里头重新拿了被褥给新夫人换了……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前头的酒席早已经散了,新郎没有出现,众人也无人置喙。
褚翌一直待在书房院子里头。
等严婆子领了人过来,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蹲身行礼,他脸上始露出明快的笑容。
站起来道:“在书房里头等我一会儿。”
说着走了出去,嘴角的笑容一直未变,问武英:“随安在哪里?叫她过来。”声音轻柔,如同春风拂柳。
第一百九十五章一夜
武英张了张嘴,然后垂下头:“奴才这就去找。”
褚翌点了点头,复又回到屋里。
严婆子带来的人已经重新换回囚服,垂着头跪在屋子中间。
褚翌见他跪着,微微一笑:“你已经想到要跟我要什么了?能主动跪在地上,看来所求不小啊。”
那人过了一会儿,俯身磕头道:“我一生作恶,唯独对生养的父母有愧,害的他们香火不继,将军若是能圆了我的愿望,我愿意奉上这些年我所敛聚得资财。”
褚翌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你说吧。”
那人低声道:“若是今日能留下一线香火,恳请将军留那孩子一命,或在府中为奴为婢,或远远送走,余皆不他求……”
褚翌叹了一口气,“刚才你又是跪地,又是奉上家财,我便晓得你这个要求恐怕难办,现在看来,果真难办的很。”
那人快语道:“闻将军在栗州冲杀東蕃人,因此活栗州百姓无数,将军有大志向,我已经是必死之人,将军何必为难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儿?”他顿了顿,重重在地上磕头道:“只求将军践行先前的诺言。”
褚翌脸上最后的笑容也不见了,但还是说道:“我不是为难一个小儿,只是我原本的打算,就没想留那个人活到秋天的?”她欺了我的娘,我能暂时容她,却不会长久的容她。
话题成了一个两难的话题。
末了还是褚翌让步:“罢了,谁教我先前答应了你呢,我向你保证,若是果真有了孩子,我不会为难那孩子就是。”
那人没有动弹。
褚翌诧异:“本将军都已经答应你了,你还有什么不足?”
就见那人脸上显出挣扎纠结,但还是开口:“稳妥起见,求将军以自己的子孙为誓。”
褚翌拿起旁边的砚台就想砸人,但他终究还是从桌上花瓶里头取了一根腊梅枝子,起誓道:“如有违背,子孙受害。”
说完就冷冷的折断树枝,高声喊了卫甲:“将他带回去!”
卫甲闪身进来,一个手刀将人劈晕,照旧缠了手脚,缚住眼睛,装到麻袋里头。
褚翌胸口起伏,咬牙道:“把他说的那笔资财问出来,还有,你一直守着,明天行刑后直接将人给我拉到乱葬岗去!”
卫甲敛气应“是”。
褚翌心里不痛快的很,觉得但凡沾上林颂鸾一星半点的就没好事!
暴躁道:“随安呢,钻老鼠洞里了吗?”
武英已经回来了,战战兢兢的进来回话:“爷,徐妈妈说随安已经请辞回乡里了……”
褚翌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新换的地砖又碎成渣,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