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胡艳秋那事闹的,我心里不踏实,那个时候斗完地主,打倒富农,把他们送去劳改,胡艳秋的日子从顿顿肉变成了顿顿糠,从被人捧着,变成了人人看不上,她对于这种政策肯定不会服气,平时不敢讲,跟那什么假洋鬼子的书信里肯定要讲的。”
村支书现在提起,脸上没有担心,“咱村因为李大黑,让她留下来,虽说这些年很老实,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但是我怕万一啊,万一那个胡艳秋没有良心,乱咬人,连累我们村怎么办,我就去前村找人了。”
“她肯定不会有良心啊,对她父母兄弟都那样,哪还会念着你们这些没有关系的情。”
村里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立马跳出来讲,其他人急忙点头附和,发表完一堆意见之后,催促问:“然后了,前村人搭理你吗?”
“以前估计是不会管,得多求个几次。”
村支书意气风发,“但现在我思想进步了,那肯定就不一样了,这次去正巧还碰上了敬廊,就是族长在市里当官的大孙子,他说了没什么大问题,咱们村当年不知道这些事,胡艳秋家里也是后村的,她到我们村来是正常婚假,再说当年在她们家掘地三尺,该调查的都调查了,该送去劳动也送去劳改了,不关咱们村的事。”
一群人松了口气,要真是因为一个胡艳秋,连累整个村子的人,也太吃亏了。
“这些都是冰莹和你们闹得好,闹得好,哈哈哈。”村支书笑着挥手,“都赶紧回去吧,我让穆炎开拖拉机送你们到公社,这样能少走点路,你们直接去村支部,他在那等着呢。”
“谢谢三大伯,你不愧是支书,觉悟得就是快。”
“那可不,要不然村里这么多人,怎么就三叔才能当上支书呢。”
“这下可省了大劲了,抱着个孩子走得累死了,送到公社能少走不少路呢。”
妇女们高高兴兴吹捧了一番村支书,把他吹捧得更加眉开眼笑,又跟穆冰莹说了几句,然后高高兴兴成群结伴往村支部走,去坐拖拉机。
等人都走了,穆冰莹看向村支书,“三大伯,还有事情没说?”
村支书一怔,“你这孩子,不仅聪明,还细心,就算去了军区大院,我也不担心你过得差。”
刚才他自我感觉没表现出来任何不对劲,哪怕现在穆冰莹问起来了,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泄露了。
“什么事?”董桂红疑惑在两人之间看了看,“有什么不好的事没说?是什么?”
“也不是不好。”村支书眉头拧起来,“敬廊这趟回来好像是因为公社干部的事,据说要有调动,另外他说,现在水岸农场没什么动静,还说就算有动静,也是调动郝从云那种知识分子干部回城,不会放这种地主富农出来,就算放了,也不可能任由他们乱跑,是回到村里跟着生产队挣工分,还是挣最低的分,跟超支户差不多。”
董桂红顿时吓了一跳,“那这是什么意思?她们偷跑出来的?”
“三大伯,要真是偷跑出来的,得赶紧让胡艳秋她们走啊,不能再待在村里了,一旦被调查,我们全倒霉。”王雨娟也吓坏了,本身就劳改的人,还偷跑出来,被抓住一辈子都别想出农场了,还得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得赶紧去跟革委会报备,否则等查下来,知道来我们村了,我们却没有跟上面通知,说不定得给我们安个包庇罪。”
儿媳妇说完,董桂红更觉得害怕了,暗骂胡艳秋真是个害人精。
“都讲过了,敬廊就是公社上面的人,跟他讲了,跟公社的人也都讲了,这个不用太担心,她来了就被我们撵走了,一路上还见人就说,我们村无情无义,会让她们的亲家,公社副书记要我们好看。”
讲着讲着,村支书就笑了,“这人真是不长脑子,去劳动一二十年了,思想还没被改造好,出来还以为是她们那时候的社会呢,也幸亏她们一路上叫着去公社了,这样以后真闹起来,周围村子里的人都是证人,我们村可没留他们。”
董桂红问:“那胡艳秋了?
“她肯定不能留,前面人晕着,不好动,我刚回来的时候,她正在跟大黑吵架,事情都捅破了,知道她跟个炸弹一样,大黑嚷着要离婚。”村支书坐了起来,“我得带人去看着,离婚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事,不能让她在村里拖着,得让人把她送到李红姝那边。”
穆冰莹提醒:“三大伯,只要告诉胡艳秋,她娘家人往公社副书记家去了,不用你们看着撵着,她自己就会立马追过去了。”
“是,你说得对,胡艳秋就指望着女儿带她过好日子,不会让娘家人给她好日子破坏掉,现在市里下来公社,副书记要不及时赶走,收留了这些人,肯定得跟着一起完蛋。”村支书往外走,“我得赶紧过去,让她们闹去吧。”
等人全走了,穆家彻底安静下来,董桂红还觉得跟做梦一样。
这么多年的老对手,眼中钉,肉中刺,突然就遭报应了。
娘家人找上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暴露她的丑事,还被打被威胁,丈夫要离婚,女儿也被连累,连村子都快住不下去了。
“呵呵~呵呵呵呵~”
董桂红傻笑起来。
穆冰莹担心看过去,“妈,您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高兴的呗。”王雨娟看着屋里喝醉酒正在睡觉的公公,“要说也是爸不好,让这么个人在妈跟前成天添堵,莹莹你是聪明,那李红姝事事要跟你比,回回却都输给你,所以你没什么感觉,也没把她放在心上,但是妈就不一样了,这些年心里还不知道攒了多少气呢,现在胡艳秋坏事做尽遭报应了,终于要走了,可不得高兴么。”
穆冰莹知道嫂子说的在理,“妈,您可别高兴坏了。”
“我才不会高兴坏,那人终于要走了,事情抖落开,你爸的心结也打开了,你又找了个好对象,以后这日子眼看着就舒服起来了,我怎么会因为她把自己乐坏了,才不可能。”
董桂红把钢蒸锅拿到井台洗刷,洗着还哼着歌,洗完了看女儿还愣站着,忙催促道:“你进屋歇一会去吧,要是睡不着就去收拾东西,顺便把她们送过来的棉花胚拿进去,后天一起带走。”
穆冰莹笑了笑,看她妈确实没事,抱着棉花被芯回了房间。
一大早起来,忙了一天,确实有些累,她需要休息一会。
……
过了喜宴,就到了中秋节,这是穆冰莹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节,以后再回来就是两口子,不是单身了。
家里这两天本来就留的菜多,又因为女儿要嫁人这点,董桂红格外舍得,好肉好菜都烧上了。
不放任何配菜的红烧肉,宰了一只公鸡爆炒,昨天留下来的海鲜,再烧上几个素菜,堆了满满一桌子。
全家都把好菜往穆冰莹碗里夹,全都紧着她先吃,就连最爱吃的壮壮,这次都把自己的鸡腿夹到了小姑碗里,不抢着吃了。
全家极力不想表现得很伤感,然而这些行为中,除了温馨,也确实透露着一丝伤感。
因为彼此都想让气氛变得开心热闹,所以还是高高兴兴吃完了这顿饭。
到了下午,穆溪村家家户户都在炒白芝麻,磨白芝麻,再拌上红糖,包糖饼吃。
虽然现在供销社有的卖月饼了,但村里这么多年多习惯中秋吃糖饼,几乎没有一家不包。
磨好的芝麻末拌上红糖,满嘴喷香泛着甜,不用包在白面里,就已经是一道美食。
穆冰莹最喜欢吃这样的馅,拌好了之后,就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里,顿时眯起了眼睛,香得口水泛滥,甜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