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昭漪站定,众卿才缓缓抬头,看清了她的样子,也如殿外夏笙一般,瞳孔骤缩,皆是一脸震惊。
而回到皇位上的夏裴,亦在此时,慢条斯理的转身,一双幽深晦暗的眸子,落在她身上,片刻,才缓缓勾唇一笑。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重,陆昭漪也不知为何,莫名脊背发凉,不安感愈发浓烈。
恍然间,只觉得他这个新任的车骑从事中郎,尽受群臣白眼。
“众卿。”夏裴出声,将众人的目光引去,“方才,右相说到哪儿了?”
在群臣之首,最靠近皇位的杜言,年纪看似三十左右,转头向夏裴拱手,“陛下,臣说到,己察左右,惟一人能担粮库之责,乃越地人士,宋元之。”
话音刚落,角落中,且听陆昭漪掩嘴偷笑,被在场之人清晰听见,又是数双眼睛盯向了她。
此时,夏裴身子向后一靠,显得十分轻松,“陆卿为何发笑,说来听听吧。”
群臣之中,杜言身为右相,身后则有三位,曾为越国官员,看向她的目光充满敌意。
再看看另一侧,虽左相袁奇并不在场,但也都是尹川世族之后,皆是袁奇当年一一举荐入朝的。
仅仅这一盏茶的时间,她便能看出,这两方局面的尴尬处境。
想到此,陆昭漪轻叹,“臣并非笑话宋元之,而在笑话陛下。”
恍惚间,众臣目光中的惊诧,致使陆昭漪再一次成为焦点。但两派之间,反应却大不相同。
杜言及领下官员,又气又笑,更有人准备随时当场就要口舌之呈。
反观袁奇所属一派,他们一脸哀怨的目光,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陆娘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话的是杜言,当下摆出一份幸灾乐祸的表情。
但陆昭漪并未理会他,反而继续对夏裴躬身行礼,“据臣所知,近些日子来,陛下在民间招募的民夫,除去必要的军饷,剩余六成用来修建土木,水渠堤坝、天下粮库。”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瞥向杜言,“而三月后将要开工的越楚水渠,必经之处,便是越地粮库。这些都是暴利的生意,杜相这是要强揽吧?”
“你闭嘴!”
皇帝夏裴还未反应,杜言却立马呵斥,“兴修水渠、大建土木、建立粮库,是大渊百年基业的根本,岂容你这般,信口雌黄。”
“谁信口雌黄,陛下一查便知。”陆昭漪当即反驳,“杜相,如今天下刚刚承平,而举国兵马止戈,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百姓需要生计没错,但也要合理受取才是。”
“好了,别吵了。”夏裴一挥袖摆,让二人止住争吵,“杜相所言有理,但陆卿所说,不无道理。既如此,那还需一步一步来。”
“这样吧。”他想了想,又说,“如今开朝不过一个月,只做必要之事,天下近年干旱,修筑堤坝暂且放一放,与民更息,待户口回升,再议不迟。”
言毕,群臣向夏裴拜礼,“陛下贤明。”
可陆昭漪却不乐意了。
原本,她是想趁机搅浑越地的这一摊子事,可没想到夏裴如此这般的饶过他们,心中隐隐不忿。
要说这杜言,曾在越国,掌管水军的总督,传言有着“王佐之才”,智勇兼备,文能治国,武能兴邦。
四个月前,陆昭漪陪同武公兴兵征讨,打响决定胜负的隔江之战,而第五琅琊领陵国大军逼近杜言所率水军,一雪陵州火攻之耻,并与武公大军汇合,一举击溃越军。
之后,杜言投降称臣,但陆昭漪深知,他本性极为记仇,也曾向武公提醒要注意此人。
如今他主动举荐越人,担任修建粮库之责,恐怕,已经有了心存报复之心。
深知这一切的陆昭漪咬牙,不甘示弱。
于是,在一阵恭维和赞美的吹捧声中,夏裴高坐龙椅之上,欣然接受。
片刻,他抬眼看着陆昭漪,神情淡漠,“方才忘了介绍陆卿。众卿,南阳侯嫡妹陆七娘,经九品选官之法,论凭定品,为车骑从事中郎。朕又听闻车骑将军所属郎官已满,那今后,陆七娘,便随朕之郎官吧!”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无人回应,唯独一人咬牙切齿,欲语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