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样子?明日我们就回相府,你另立新邸的事也该要置办起来了。”
孟清禾只身沉浸于自己的浮想中,对于大殿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提不起半分兴趣,也自然而然的选择在谢殊面前装聋作哑。
“瑜娘,此事不必急于一时。”
谢殊向前颔首,拢了把额前留下的两缕碎发,坐在邻席的谢相面无表情的看了眼他们夫妻间的亲昵低语,视线在谢殊身上停留下不过一刻,复又伸手揽着姚氏,如往常在内宅一般细致贴心的替她布菜。
姚氏夹了一只莲蓉饺放入口中却是食难下咽,她的夫君在人前人后给足了她宠爱,唯独于家族责任上无法舍弃那份重担,以至她次子早夭的那段时候,谢狰衡会毅然决然的带回谢殊,放在她的膝下教养。
赐婚一事尘埃落定以后,大殿内丝竹再起,乐伶歌姬交踏其间,谢太后这才颇为满意的拾起案上玉箸,与大家一同食起了珍馐佳肴。
绫华自始至终端坐傅翊身侧,冷眼旁观这一出新帝与太后暗中对弈的戏码。区区一桩赐婚而已,如此大动干戈,双方未免操之过急。
“母后,恭喜您,得偿所愿。”
绫华执起金樽,朝着谢太后方向扬了扬杯沿,随后一饮而尽。
他们这对母女已近五年未曾同桌共食,血浓于水并不适用天家亲情,自她的母后义无反顾的决定驱逐自己离宫的那一刻起,她们之间的情分便已彻底断绝。
谢太后藏在深袖里的手颤了颤,终是没能举起金樽回礼,只目光黯淡平视着前方,皇位本身便是一座囚笼,她的绫华虽有男子心性,可朝堂之上波兰诡谲,不可能任由其以身涉险。
傅翊眸光在自己身侧的一对母女间逡巡了片刻,这种微妙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谢嫣然坐在他身旁撑着脑袋发愣,她的小肚子撑的鼓鼓囊囊的,颇有几分少女的娇俏可爱。
他刻意将自己碟中未动的甜腻苏糕推至谢嫣然面前,用着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悠然开口道:
“方才做的不错,这是朕赏你的。”
谢嫣然背后一阵恶寒,傅翊平日里就神出鬼没、阴晴不定的,先前忌惮她是谢家人百般防备刁难,再后来这位圣上接连数日未曾踏足过她的元和殿,就像遗忘了她这号贵妃一样。
然而好景不长,正在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准备好好享受宫廷生活之际,现下又推了一叠糕点过来,那样子简直就像是在哄一个三岁小孩儿。
谢嫣然猝不及防的打了一个饱嗝,碍于傅翊的面子,又慢悠悠的伸出手,极为哀怨的将那盘糕点继续往自己饱饱的肚子里塞。
席上百官觥筹交错,更有甚者,走下自己的席位,开始一一与在场的各位大人敬起酒来。
其中,又以容景衍身旁围着的官员最为众多。
谢狰衡自顾安抚着姚氏,知晓她心底不好受,言行之间更为细腻体贴,连前来打招呼的同僚都只简单的寒暄了几句。
谢颐芸坐在姚氏侧边,轻抚着腰间的挂穗,眼尾微微泛红。
孟清禾与谢殊趁机走出了内殿,寻了一处静谧的角落相向而坐。
夜露深重,孟清禾擅自解了谢殊一侧襕袍,将自己蜷入了他的怀中,两人倚在御殿外的凭栏上,各自缄默。
“清砚,我们回去吧,这场宫宴怕是还有大半个时辰才会散去。”
孟清禾提了一盏风灯放在脚边,殿外守着的宦人极少,只有玉阶下不远处站着的禁军,昼夜轮替,列阵在前。
传至谢殊耳侧的声音有些困顿,孟清禾平日里就不喜参与这种盛大的宫宴,今日在大殿上戏也看过了,比起这些,她更想单独和谢殊长久的寻一方无人打搅处呆在一起,哪怕就像现在这样不说话。
她枕在男人笔挺的胸膛上,她的耳贴在距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那‘扑通’、‘扑通’的有力的心跳声,令她痴迷、沉醉。
恍惚间,她倏尔衔住那上下滚动着的喉结,方才在宴上,谢殊亦小饮了几杯,他身上的酒香气很淡,只有在挨得极近的情况下方能嗅到。
“瑜娘,你醉了。”
谢殊伸手扶住那堪堪要倒在自己怀里的身子,脖颈间的湿濡温润令他莫名生起了一股燥热。
“清砚,与我成婚,你可是自愿?”
孟清禾尚留有几分清醒,眉眼朦胧含情,话一出口方才察觉自己问的可笑。罢了,像他这样的人,只有站在权势顶峰,方才能从谢殊清冷瞳孔中看到一丝虚情假意。
“快来人,有刺客——快宣太医来——”
殿内忽然传来一阵喧嚣,那阵急促的声响,在几个宦人之间来回响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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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毒酒
孟清禾抵靠在谢殊肩窝处的下颌微动,殿内凌乱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她杏眸微睁,敛去一丝朦胧醉意,松开环着男人脖颈的雪白皓腕,徐徐起身。
腕上那数只金钏相碰叮当作响,她抬手拢了拢额间碎发,而后搭上谢殊袖间的大手,与之十指交扣。
“清砚,看来今晚的戏还没完呢~”
金殿内已被重兵层层把守住,待孟清禾携着谢殊重新回到席位,容景衍的脚下横躺了一位口吐鲜血的官员,他手里的金樽坠地滚出几尺远,溅落在地上的酒水泛出一片白沫。
这杯酒原是侍酒宫婢要递给容景衍的,不曾想半路被那位上前敬酒的大臣劈手拿了过去,浅酌了一小口后,立即倒地身亡。
原本君臣和乐的景象霎时戛然而止,容景衍抱臂面向一众朝臣站在旁侧,一派镇定从容,笑意不达眼底。
“尽是些龃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今日本将军向陛下要一个说法。”
傅翊目光微滞,心下亦是百思不得其解,面对容景衍咄咄逼人的态度,他大手一挥旋即调来内庭禁军将殿内的人团团围住。
“大理寺卿何在?着手查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