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眸光倏尔一顿,其中暗藏的变化不言自明。皇城谍司女吏孟清禾,他自然认得。可如今谍司已散,他亦少了一个雇主,想来日后若要继续钻研医道,得费不少法子遮掩。
见对面不再言语,神情沉郁,谢殊嘴角轻扯,附身凑近李贸跟前。
“良禽择木而栖,太医无论是想心无旁骛的在内廷钻研医术,亦或是寻求庇护全身而退,没有比本官更好的选择。”
谢殊指节在他的药箱上轻叩了三下,李贸立在原处埋头沉思片刻,愧疚的望了一眼珠帘后的曼妙女影,无声应是,临末了,还不忘正色低声补上一句:
“谢大人,清禾…姑娘从未想过害你性命,希望您……不要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她心底有疾,皆应情生。心病者,执念也,在下无法医治,解铃还须系铃人。”
李贸担忧地瞬了瞬目,心疾心解,病因在人,眼前人。
“李太医过虑,她是本官的夫人,自有本官亲力护着。”
似是不满李贸对孟清禾的称谓,谢殊剑眉轻拢,沉声纠正道。
天光浮沉,金乌拢在云后渐蔽去了身影,莹白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窗檐上,积压不住,没多久就化作一滩湿迹。
“主子——这落在地上都成了烂雪,您注意脚下。”
桂生和拢枝一左一右的随侍在谢嫣然身侧,傅翊私底下单拨派了拢枝去护她周全,谢太后喜怒无常,也不知会不会因着遗诏的事情迁怒于她。
谢嫣然现下得了吩咐,每日午后都要去寿康宫请安,顺道事无巨细的同谢太后秉明傅翊都做了些什么,像个哨兵似的枯燥乏味,更是风雪无阻的艰辛。
拢枝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平日里与谢嫣然相处得极为熟络,没多久便觉察到了她脸上的异样。
“贵妃不必忧思,您好歹是谢家族谱上有名有姓的,又上了皇家玉蝶,想来太后不会刻意为难!”
一行人来至寿康宫门口,万喜已然失踪了一天一夜,可殿内的仆从并无任何异常,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手头的事,秩序井然。
谢嫣然给桂生递了个眼色,他立马会意上前去打探情况。
“万喜公公可是太后身边得宠多年的红人,俨然够得上半个主子,他的去向哪里是我们能打听的。”
守门的小宦事不关己,态度冷漠的回应了一句,转身前往内殿通传去了。
谢嫣然候在宫门口,绣鞋前端深了一大片,拢枝替她撑着伞发顶沾了些雪粒子,零零散散的白了一大片。
“不必久候回禀了,表妹跟我一道入内吧。”
清润的男声自身后传来,傅珵一身青衣、踏雪而来,他周身气态柔和近人,叫人看了不自觉的以礼相待。
“那就多谢表哥了。”
谢嫣然拂身微行了一礼,对眼前的男人并无多少好感。诚然是与生俱来的天之骄子,未经过世事的磨砺,眼底的澄和尚未褪去,不似傅翊那般凌厉锐人。
傅珵领着谢嫣然到太后身侧,一扇屏风之隔,内里的谢颐芸已然苏醒,恐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谢太后连连遣人唤了傅珵前来安抚着。
“儿臣请母后安——”
一男一女两道声响齐凑一处,谢太后点头应下,上前拉过傅珵的手打帘进入内侧,独留了谢嫣然一人在外殿继续候着。
“兄长,你怎会在此,还有嫂嫂——”
侧目倏尔见到谢殊与孟清禾,谢嫣然一扫脸上忧思,扯了扯嘴角快步来到两人跟前,眼底隐隐噙着泪花,日后一别、山高水远,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傻丫头哭什么,太后平日对你是严苛了些,但你是谢家人,无碍的。”
面对倏尔扑倒自己怀里撒起娇来的庶妹,谢殊心间划过一阵柔软,垂着的大掌僵持了一刻,便缓缓抬起,在她发顶上轻揉了两下以示安抚。
拢枝亦是许久未曾见到孟清禾,面上的喜悦不加掩饰,近乎要溢了出来。
“主子,拢枝好想你,都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