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休息吧。”柳妄渊沉声:“切莫再动神魂,你天灵根的气味我暂时压制住了,这几日我出去寻几位药材,很快归来。”
宿问清知道说不动这人,只得点头:“辛苦帝尊。”
随着一阵风动房门轻轻关上,宿问清一动不动了许久,他将空气中最后一点儿关于柳妄渊的气息深深纳入怀中,长久以来的压抑、折磨,疲惫,一下子化作淡淡的释然。
翌日清晨,清灵山周遭的结界微微松动,有人的咒骂声遥遥传来。
“问清仙君!宿问清!!你敢那般针对冷砚,怎么就当起了缩头乌龟?你出来!”
第六章你嫉妒他,你就是想逼死他!
听声音是金城。
年轻时金城是跟着宿问清还有白冷砚一起修行的,那个时候白冷砚就非常得同辈喜欢,对比天赋异禀但十分不合群的宿问清,大家对他更多的是忌惮跟钦佩。
但这种钦佩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伤人伤己的利刃,尤其宿问清的境界突飞猛进,甩出大家一个天堑后,同辈时常抱怨,“宿问清是人吗?”
金城自觉奇才,却不想连宿问清的影子都追不上,加上白冷砚一开始很依赖宿问清,因此不管是对手还是情敌,金城都对众人口中的“问清仙君”敌意满满。
怎么会有人真的心无旁骛,一心向道呢?是人就有贪念,无情道一脉殉道者无数,连一个飞升的都没有,他就不信宿问清一点儿红尘俗欲都没有,虚伪!
这点他倒是罕见地猜对了,宿问清有贪欲,却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
宿问清这段时间养伤,不问世事,自然不知白冷砚被白燕山抽了三十鞭子,然后关进了后山,那里幽深森冷,白冷砚第二日就高烧不退,惹得金城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以为是宿问清同白燕山说了些什么,害得心上人被重罚。
但是话又说回来,白冷砚一位金丹后期大圆满,就算白燕山用了法器鞭子,也不至于将他弄成这样。
许是昨晚忘渊帝尊给的药效果好,总之此刻宿问清不再昏昏沉沉,他难得清明,下床出了竹屋。
有一只山猫跟几只松鼠在树上注视着宿问清,随着他的动作“细细簌簌”爬动,似乎一直在头顶,而暗中窥探者更是不计其数,哪怕柳妄渊暂时封住了他的天灵体,但问清仙君“美味甜香”的事情已经在附近的精怪圈子里传开,它们定然吃不到,但见一见沾沾灵气也是好的。
清灵山的结界乃护法长老亲自所设,想来他跟白燕山都不在门内,不然金城闯不到这里。
结界将空气微微扭曲,金城只见对面一道模糊的身影,肉眼可见的消瘦,他强行忽略掉心头的不适,厉声道:“宿问清,那日我便说了,冷砚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你何至于此?!”
宿问清顿了顿:“我知晓了,下次师父来,我会劝说的。”
“假仁假义!”金城从前还会忌惮宿问清的实力,如今这人糟了大难,他倒是没由来底气十足,像是要将这些年的压迫跟愤懑一并宣泄出来,“你惯会躲在白掌门的身后装出一派清高跟与世无争的模样,事实上呢?这几百年来你争的还少了吗?你都坐上了仙君的位置,怎么,就真要天岚派掌门一位,让冷砚一无所有吗?你嫉妒他,你就是想逼死他!”
宿问清第一次听到金城说这些,字字句句好像他真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期间的仇与恨饶是宿问清再怎么不在意,也心里一凉。
他从金城口中,看到的是另一个自己。
宿问清并非躲在师父身后,而是无从解释,他以为白冷砚等人能懂。世人只见他如何挑起大梁,却不见夜深人静之时,师父是如何恳求于他,为了让师弟幸福自在,这几百年来他将自己绑在仙君的位置上,画地为牢,犹如一柄量尺,分毫不敢差,却落得这般评价。
金城听到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不知为何压在舌尖的更恶毒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他恨恨望着那道人影,沉声道:“冷砚寒气入体,这件事周可为已经知晓,正在赶来的路上,你想好怎么跟他说吧。”
周可为?宿问清脑子艰难运转,过了几秒钟才想起周可为是谁。
瀛洲仙岛的少主,也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夫。
问清仙君修为高深,周可为不过元婴中期,不大能配得上,当然周可为本人并不想嫁娶于宿问清,他喜欢的好巧不巧,也是白冷砚。
周可为乃单系火灵根,的确是为白冷砚祛除寒气的第一人选。
宿问清缓过这阵咳喘,人又开始犯迷糊,他一向不爱过多解释,也知晓金城等人对他的偏见根深蒂固,无妨,宿问清转身,月白色的衣摆在草地上轻抚而过。
如今他都没几年活头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至于跟周可为的婚事,早已名存实亡。
第七章我抱出来的呀
金城满脸怒气地回到白冷砚所在的玉槿山,白掌门出门寻药,并未让白冷砚离开受罚之地,无奈护花使者太多。
白冷砚一发烧周可为能在一日之内从瀛洲仙岛赶来天岚派,而问清仙尊为封印“灭灵君”修为散尽,已经到了六界皆知的程度,也不见他这个未婚夫登门问一句。
金城见周可为从白冷砚的房间里出来,一边心里发醋一边紧张询问:“怎么样?”
“寒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周可为一袭白衫,瀛洲仙岛也喜着白色,但门派服饰更加庄重些,连领口的绣纹都翻了层淡色的金边,不似宿问清那般清雅简洁,修真之人皆经历过洗筋伐髓,再丑的人放在红尘俗世都能令人眼前一亮,更别说周可为本身就模样俊秀,衬着身后的雾气远山,也是好一位翩翩公子。
周可为上一次跟宿问清见面是十年前,他们的婚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当时有人为了热络气氛,说了一句“问清仙尊跟瀛洲少主真真是登对!”
登对吗?当时各大门派聚首,开启门派试炼,周可为站在台下,望着高台之上端肃雅正、丝毫不沾染红尘气息的宿问清,心里想的却是一点儿都不登对,宿问清的修为甩出他一个大境界,若要追上至少三百年起步,但是以宿问清的修炼速度没准已经可以合道了。
面对如此优秀的未来道侣,周可为不觉得自豪,只觉得沉重,像是心头压着重物,让他喘不过气。
白冷砚就不一样了,他当时站在自己身边,笑着唤了句“可为兄”,像是娇艳盛放的花朵,触手可及,周可为登时就被一击即中,然后惦记了这些年。
金城知道周可为对白冷砚的心思,但他一个单系雷灵根救不了心上人,然后前脚求情敌后脚就开始不遗余力地往人家眼里塞棒槌,“清灵山附近结界环绕,我没见到宿问清,当然,我跟问清仙君非亲非故,人家不见我也是正常的,但是你不一样……”
金城话没说完,周可为冷冷的一个眼刀便飞了过来,同样是元婴期的天才,但是金城是元婴前期,而周可为则是元婴后期,实力上差着不是一星半点,因为金城这句话,周可为修为散开,隐隐造成了威压之势。
金城知道打不过周可为,但从小就这个性子,一定要逞个口舌之快,嘴硬道:“本来就是,别忘了你跟宿问清还有婚约!”
沉默片刻,周可为负于身后的手微微攥紧,沉声道:“我会解除婚约。”
金城有些惊讶:“当真?”
周可为点点头:“嗯,我跟问清仙君本就对彼此无意,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金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虽喜欢白冷砚,但也没到非要将周可为与宿问清绑死、好少一个情敌的程度,他只是在听到周可为的决定时忽然觉得宿问清很可怜,若是此刻取消婚约,问清仙君必将颜面扫地。
金城缓和了一下语气:“真的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