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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正文完)(2 / 2)

她学着臣妇的礼想要向寒酥行礼。寒酥笑着赶忙扶了她一把。三夫人本就是玩笑,顺势站起身来,说:“快快,把凤冠给我家小酥戴上!”

三夫人在一旁赶忙说:“不许哭啊!可千万别弄花了妆容!”

三十二年过去,如今跟这个罪魁祸首诉说她这一生最苦难的一日,居然可以这样平静。

是谁下令朝百姓射箭?当然是寒酥。

·

一瞬间,旧时记忆浮现眼前。

“黄色的……”寒笙皱着眉,突然说。

谢曼安发现自己的恨好像早就散了,早就被封旭抚平。如今再回忆那一日,怨恨与痛苦并不多,反而只剩下对封旭的怀念。

小太监小跑着进来禀告宫门前的情况。圣上愣住,他一下子站起身,质问:“是谁下令朝百姓射箭的?”

立后的仪式与民间的婚仪不同,封岌并不会亲自来接寒酥。寒酥端庄坐在凤舆,在百官的簇拥下朝前面去。

此刻,圣上正在殿内召见自己的心腹大臣,焦头烂额地商量着对策。

二嫂也好,皇后也好,都是她家小酥!

·

封岌一身帝王玄服,立在高处等着她。

封岌望着自己的母亲,脸色铁青。

圣上躺在地上的血泊中,人已经没了气息,眼睛却睁得很大。他向来不是个明君,能够坐稳皇位何尝不是封岌这些年在外的捷报连连,以及封岌并不生事的辅佐。

“你知道下身不停流血在雪地里走两个时辰,几度昏死再爬起来跌跌撞撞前行是什么滋味吗?”

一时间,百姓的情绪再一次被点燃,再也不顾往日是如何敬重皇权。他们跟随着封岌不再有惧,大骂帝王昏庸残暴!

可事实上,人站在高处,连放弃的权利也没有。

几个人围过来给寒酥戴上凤冠,又戴了些别的首饰。宫婢通禀了一声,寒正卿牵着寒笙从外面进来。

谢曼安慢慢笑了,她没有想到隔了半辈子再见他,自己竟会这样平静。

他将手中握着的长剑扔给肖子林,摸到寒酥袖中的帕子,小心翼翼给她擦去脸上的血迹。

圣上突然下令,将封岌的母亲带过来。

封岌顾着纲伦不能手刃,那么她来杀!

不完善之处,他来兜尾。

可是此刻他方寸大乱,没了别路。

三夫人笑着用手指头戳了戳她的鬓角,说:“这样以后见了你不用称呼二嫂了!”

圣上洗不成声:“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也有苦……”

“你知道让一个陌生男子给自己接生的难堪吗?”

帮寒酥将繁复冗杂的凤袍穿上,三夫人颇为感慨地说:“这样挺好的!”

寒酥有着清冷出尘的如仙气质,如今穿上凤袍不仅没有让人觉得违和,反而是另一种令人仰望的高不可攀。

大荆就这样换了姓。

翠微喊她们:“来帮忙!”

对,是逼宫。

谢曼安捻着佛珠的动作一顿,眉头继而拢皱。太久没有人叫她这个名字,她也确实很不喜这个名字。

这凤袍好重,可得两个人帮寒酥穿上才行。

百姓的愤怒还不够,寒酥要添一把火,让他们亲眼目睹圣上的昏庸残暴。当然,寒酥提前多次算过距离,在封岌走到那距离时轻轻拽了他一下。如此,长舟视线埋伏好的人可以出现——以封岌的身份保护百姓无恙。

“你将我推下马车的时候,就算不顾虑我,可顾念过父子情份?”

谢曼安平静地看着面前畏惧惊慌的九五之尊,她平静地开口:“父子情?一家人团聚?”

圣上握着她双肩的手在发抖:“我错了,我不该将他关进牢里。我只是想让他服个软。断了骨头连着筋,他是我亲儿子啊,我怎么忍心杀他?曼安,他最孝顺了!对……他像我,像我一样最孝敬母亲!你去跟他说好不好?”

之前还在犹豫的百姓,听他这样说,又立刻你一言我一语,诸如——“拥戴您天经地义”,“皇帝昏庸,您取而代之是天经地义。”

“都是误会一场,都是小误会!”圣上越说越急,“我立刻昭告天下他是我的皇儿,是我的嫡长子!也将原本该属于你的皇位之位留给你!好不好?我、我……我立他为太子!”

十余日后,是近日来少见的好天气。明明还在春寒料峭的时候,这一日却暖如夏日。

封岌立刻拔取肖子林腰间的佩剑,剑声破空,银光一闪,直刺圣上而去。

“黄色……还有黑色……”寒笙慢慢抬起小手,指向寒酥身上的凤袍。

寒酥知道让封岌回归大皇子的身份,对于逼宫更能名正言顺。可是封岌说他故意他母亲的心情,不愿意身世被揭出。那就换一种方式。

圣上以太后之命将封岌的母亲召进宫中许久,今日却是头一次面对面相见。他有着帝王的骄傲,在太后没有劝服她之前,他还不想出现在谢曼安面前。

封三爷避开周围的百姓,凑到三夫人耳边低声说:“看守天牢的人,本就是二哥的人。”

圣上瞳仁晃动,神似混乱。

封岌站起身,穿过跪地的朝臣,走出金殿。

她望向封岌,望过来的目光似乎在问他这样的处理对不对。

圣上闯进来,握住发妻的肩膀,扳过她的双肩让她面对着自己。他急声:“我们的儿子要杀我!”

寒酥偏过脸来望向他,缀着凤首的步摇轻轻晃动。

“我们可以一家人团聚!”

“至少七次。”封岌道。

对帝王的敬重理应埋在子民心中,可是刚刚她站在门外听了封岌母亲的话,只觉得十分愤怒!

寒酥曾经想过自己这一辈子可能不会再嫁人,不能再穿鲜红的嫁衣。可是没有想到她会成亲,虽然穿的不是正红嫁衣。

寒正卿向来清俊的面容今日眉开眼笑,他朝三夫人回了一礼:“彼此彼此,你也是皇亲国戚!”

一时间万箭齐发。

与外面的紧张不同,万寿宫还是陷在檀香的宁和中。

不管圣上是不是封岌的亲生父亲,若他没有几次三番想除掉封岌,封岌并未想过登玉阶着龙袍。

按理说,这帝王登基与立后应该分开来办,可封岌执意将这两件大事放在一日。

封岌终于未失承诺——他只有一个父亲,他永远姓封。

将皇家嫡长子的身份弃之如履,仍能登玉阙。

今日之事,寒酥本就怀着抢皇位的决心。

两个人相识一笑。

可是长舟早有准备,纵使是这样百姓拥挤的情况,他手下的人也能及时举起高盾,挡在前面,让这些无眼之箭伤不到百姓。

一个老臣立刻站起来,急说:“圣上,万万不可这个时候伤害封岌的母亲啊!封岌身后带着百姓,若您这个时候再以其母为挟更是落下把柄啊!”

三夫人愣得睁大了眼睛。

蒲英和兜兰在另一边走路带风,一会儿找首饰一会儿端水拿胭脂。

一瞬间,他心口一沉,只觉得完了。

“曼安!”

他惶惶跌坐,在望向殿内的臣子。这一刻,他甚至不确定眼前这些心腹到底有没有背叛他。

荒诞惊悚的话,令朝臣震惊。可短暂的死寂之后,竟是无人反驳。有那腐朽的老臣颤颤巍巍地朝前迈出一步,刚要劝谏圣言当谨慎。封岌先开口:“爱情为国操劳半生,也该归乡颐养天年了。”

寒酥笑着点头,将眼泪忍下去。

封岌突然笑了。

人群拥挤着跟随在封岌身后,朝皇宫走去。

一个粉衣宫婢提裙小跑着进来,一边跑一边说:“前面来人了!”

封岌率领黑压压的百姓赶到宫门前,宫门前的禁军早已严阵以待,举着弓箭。

谢曼安平静地看着他。

封岌再一次抬了抬手,让人群安静下来,道:“诸位随我进宫去向陛下伸冤,我相信圣上定是受奸臣蛊惑。”

这一日,是封岌正式登基之日,也是立后之日。

禁军头领高声:“得圣上口语诛杀反贼封岌!跟随百姓格杀勿论!”

寒酥问:“什么黄色?”

金殿之上,朝臣不解询问。

封岌笑笑,说:“这帝位,有她一半。”

三夫人笑着打趣:“姐夫现在成国丈了!”

谢曼安好像回到了大雪纷飞的那一日。

寒酥不过是将百姓的群情激昂点燃,今□□宫最重要的一环却是封岌本就拥有的强大势力。

下面的朝臣远远看见他们的帝后低语交谈,不知在议论怎样的大事。他们抱袍跪地,俯身行礼。

寒酥心口怦怦跳着,她握剑的手慢慢垂下来,指尖忍不住地颤。她后知后觉,自己杀了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

他不是想伤害封岌的母亲,也不是想以她要挟封岌。事到如今,他已知大势已去,挣扎已是无用。

玄龙衣在身,封岌更为威严。可是他在望向寒酥时,眸底生春。他朝寒酥伸出手,直到寒酥将手递给他,握住了她的手,封岌那颗心才真正踏实。

下方的朝臣还是争执,可是他完全听不进去。他站起身,脚步仓皇地往万寿宫去。

她不是要给圣上求情,而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沾上弑父这样有违纲伦的罪孽。

他们不愿意他活在怨恨里,用善意的谎言欺瞒他。

“嘉屹!”谢曼安立刻站起身,挡在帝王身前,朝封岌摇头。

他说他永远姓封,那就用封岌的身份登基称帝。功绩赫赫万民所向的赫延王,担得起。

“这些年他帮我打江山,助我坐稳皇位,也是在意我们的父子情的!他只是一时糊涂,不不,是我一时糊涂伤了他的心!”

三夫人早就被挤到了后面,离寒酥很远。她颇为感慨地说:“我就是没想到看守天牢的人也被小酥写的伸冤书感动了……”

“笙笙。”寒酥朝寒笙伸手。

封岌的话音刚落,一支利箭朝他射来。封岌立刻侧身避开了这支箭,同时也阻止了这支箭误伤身后的百姓。

寒酥一愣,立刻红着眼睛将妹妹紧紧抱在怀里。

“对对……”

封岌说:“回京时路上不方便,紧接着我入天牢与你暂分,再后来忙于收拾党羽残局。”

寒酥走到封岌身边,转过身来,与他一起望着下方的文武百官。

“他在我肚子里已经八个多月了,会翻身会踢你。”

“你又知不知道,因为早产,没有奶水。荒郊野岭,他好不容易出生又差一点饿死。”

圣上脸色煞白。

雪色的玉阶在暖阳下照出耀耀的光。

封岌也好,封岌的母亲也好,又或者跟在门口的封岌的心腹,皆是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臣子们议论不休,或互相商讨或向圣上提议,可是在这一刻圣上仿佛失聪。

寒酥脊背永远挺直,今日更是。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尺量的步子端庄高贵,一步步朝着玉阶之上的封岌走去,直到走到他面前。

“所以今晚得补回来。”

“我来。”三夫人站起身,面上挂着柔笑。

寒酥没听懂,含笑望向她,问:“什么挺好的?”

封岌提声让禁军头领禀告,他要求见圣上。

桌子上摆着玄底绣金的凤袍,其上绣着翔空的凤。

那一日,也是她与封旭相遇的日子。

突然又是一道银光闪过,是寒酥拔取了长舟手里的佩剑。她用力划过,锋利的坚韧划过圣上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脸上。

圣上僵站在那里,一股凉意爬上他的脊背。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天牢和禁军最重要的两个地方,居然都是封岌的人……

绞过面,翠微小心翼翼地捧起凤袍来帮寒酥穿戴。

后来又年长两岁,他又问了母亲。母亲也对他笑,柔声说:“性格不合没有缘分,一别两宽各自嫁娶。”

“对。”封岌说,“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他语气认真,不失威严。

寒正卿点点头,道:“快到吉时了。”

寒酥将涂着丹蔻的手递给宫婢,走下凤舆,一步步登上白玉阶。长长的裙摆在她身后如画徐徐展开。

好半晌,寒酥长长舒了口气,说:“圣上愧对百姓,留下传位诏书之后,自、自刎辞世……”

圣上的哭诉戛然而止,他感受到森然的杀意。他转过头去,看见封岌立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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