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并非是新进宫的内侍,也曾伺候过几位秦国夫人,帮带过孩子。
但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有礼貌、活泼、好问、同时又精力爆炸到令人崩溃的稚子。
如果是寻常的大臣之子,赵文能轻松地拿捏他们。
比如博士学宫就在不远处,随便借一份竹简过来让调皮小子抄写十遍。
但这位不是。
这一位可是敢拉住陛下衣袖问问题,甩开蒙上卿的手还被哄着的人。
宫里宫外还有谁?
面对如此受宠,皇帝都耐心回答问题的稚子,谁敢拿那些手段?
他反正不敢,又不是嫌命长。
所以这两日,赵文只能一路僵笑着陪着解释,恨不得能长出八条腿追在这孩子身后。
他瞅着张婴陆陆续续认了不少阿兄,老丈;
最后还不知从何处捡到一个衣服邋遢的迷路小官吏的儿子,时不时还聊一些丹药方面的问题。
赵文:“……”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
不愧是陛下带回来的孩子,对长生的爱好都一模一样。
……
“文!文!我们可以去那边玩吗?”
再次听到张婴这熟悉的嗓音,赵文脸色一僵,他几乎是麻木地点点头。
然后便看见两个小孩欢呼雀跃地向着远处跑去,然后推开了一扇小门,一瞬间,两人就不见了。
赵文瞳孔地震。
张婴从来没溜出去过,怎么这回反而跑到墙的另外一边去了?
定是那小子带坏了张婴。
这么想着,赵文连忙往那边赶,就是一瘸一拐地跑不怎么快。
……
……
此时被张婴拉拽着的小胖子,还不知道已经被赵文扣了一定带坏小孩的帽子。
胖少年郎有些慌地看着张婴。
“阿弟,真,真的行吗?”
“当然啦!”
张婴歪头看向面前胖乎乎的少年郎,“我信阿兄,带我见识丹药。”
少年郎一听“我信阿兄”几个字便支棱起来,拍胸脯道:“放心,到时候我替你挨打!况且少府府邸就在隔壁,我天天来接卢方士的女儿回家,小路近得很。”
“嗯嗯……我陪着阿兄!”
张婴笑眯眯地拉着少年郎快步走。
自从知道临时落脚的宫殿背靠少府,也就是统管皇宫私产和生活事务的机构,包括管理为皇族炼丹的方士。
他就想先近一步了解秦朝炼丹,以免之后去针对时会出岔子。
这两日他有目的瞎逛闲聊,虽没逮到秦朝的正统方士,但钓到一位爱慕方士女儿的呆子。
……
两人通过后院一条小门小道,稍微走了几步,视野变得极其开阔,碧水青山,景色宜人。
左右拐了三个弯,两人便抵达一处占地几亩的大型建筑群。
最大房屋的前坪划出一块被三面土篱笆围起来的地,里面传来认字读书的声音。
张婴定睛一看,土篱笆内最显眼的地方,站着一大两小身着灰白色宽袖长衣的身影。
左边看起来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举着一张板子,上面刻着6个构造类似的“马”这个字。
右侧男子戴着方士帽,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方框细沙土,他持笔,一边讲解,一边方框内写下大篆的“马”。
这难道是史记中描述的,六国文字一统,所以在统一文字?
……
“如何?美哉?”胖少年忽然道。
张婴迷茫抬头。
“要去卢方士家?”
张婴利落点头。
胖少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有些得意地拍拍张婴的背,开口道:“你小子年纪虽幼,但也曾听闻卢家小姝女的美名是吧。有些眼光。不过三年后,我将迎娶她。你作为阿弟,阿兄准许你今日多看几眼。”
张婴:“……”
胖哥你挺恋爱脑的啊!
居然误会他是因为想看小女孩,才缠着要去卢家。
胖少年露出有点小得意的表情:“走!”
说罢,胖少年一手抱着他,风风火火地向着那小姑娘前进。
“……”
救!
虽然达成了目的,但此刻心情好复杂!有点不想去了!
……
张婴正纠结着,两人便抵达目的地前,但奇怪的是这房门敞开。
先是一个超大的三角铜鼎吸引了张婴的注意力,随后,张婴看见三个身着方士服青年正在试图搬动这个三角铜鼎。
站在最中央的是一个年龄瞧着比胖郎君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哎!你们做贼吗?”
胖少年郎第一个冲进去,拽着铜鼎往底下一扯,三个方士青年都被震开。
张婴见状一愣,天生神力?还是方士们太虚?
“樊家竖子,你……”站在中间的少年眼睛都气歪了,“竟敢阻扰我师门惩罚弟子不成?”
“……什,什么惩罚弟子!”
胖少年郎肉嘟嘟地向前一步,有些瑟缩,但又努力站直,“卢方士一直努力炼丹,每月初,月中考核都是头名,他有什么错!”
“哼。”
少年郎一脸不屑,但注意到张婴,尤其是张婴身上的绸缎华服后,才勉强补充道,“他胆敢哄骗高公子,炼制些伪劣丹药,徐师尊搬走丹炉,不让他炼丹有何不可?要我说,应该彻底逐出师门。”
“皇子才没有错。”
胖少年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捏紧了拳头,才开口道:“高公子一片善心为黔首,他只是想炼制出让黔首们都吃得起的,对身体有益的丹药,卢方士是感念高公子一片善心,勉励试之。怎,怎么就要被惩罚啦!”
张婴原本是站在胖少年一边的,听到这连忙挪开了几步。
这个公子高的名字得赶紧记下来。
他居然希望研发出让全国人民都可以低价享受的丹药,啊不对是毒药。
这特么是要亡国灭种的节奏啊!
断断不能举荐这人当皇帝。
“哈。连你带来的幼子都不认可!”那少年仿佛看到好笑的事,嘲讽道,“若无昂贵的成本,又如何炼制得了有益处的仙丹。凭你嗓门大吗?”
“……炼,炼制得出来的!”
少年见胖少年底气不足,越发得意起来,阴阳怪气起来。
“屠户之子也敢口出狂言。行,既然你坚持能炼制,我们且打个赌如何?你若输了,日后再不可来找卢家小姝。你若侥幸赢了,哈……我们少府的方士,改换门庭,拜你这个屠户为师也不是不行啊!”
“哈哈哈……”跟在少年身后的青年们笑得很猖獗。
“真的吗?!”
少年一愣,他听到回音时还以为樊家小子失心疯了。
但仔细一看,发现樊家小子也面露震惊。
等他低下头,才发现原来是身着绸服的小贵人举起小手手,歪了歪脑袋。
“少府方士都听你的?真这么厉害?”
“那当然!”
少年一听质疑的话,连之前要说的都忘了,拍胸脯道,“我可是姓熊,少府的方士丹药都归我阿父管……”
“那我来。”
张婴小手拍拍胸膛,再次举起小手手,“我赢了能都听我的么。”
——接触方士的时机来得太巧了呀。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