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
西南学室刚刚放学。
张婴刚起身,就被身侧的乌少年一把按住肩膀重新坐下。
“喂。”
乌少年很有校霸气势地单脚踩在案几旁,躬身问,“你最近过得如何?”
“???”
张婴看着对方一副严肃认真仿佛在对暗号的模样,摸了摸下巴,“就,还不错。”
“小子。你最近几日经常请假、迟到、早退,真的还不错?”
一边说,乌少年单手捏了捏张婴的脸颊,“那天回去后。是不是遇到了很多事?”
“是啊……”
张婴想到之前碰到的癞头和尚与道士,想到他们或许在咸阳狱给嬴政绘制前往印度的地图,头都有些疼,“事多,家里也被封得很严。麻烦……”
乌神色一变,低声道:“你家戒严了。发生了什么?很严重?”
“就……”
张婴含糊其辞,“反正有点小原因,没事,我还是可以自由进出,只长辈们会更麻烦一些。”
不知这句话触碰到乌什么神经,对方沉默一会后,忽然道:“阿婴,你要不住我家?”
张婴:?
“我家没被戒严。”
乌双眸真诚地看向张婴,“你可以回去问你长辈。住我家或许更好。”
张婴惊讶,这人看起来又独又凶,没想到内心如此细腻柔软。
但他连连摆手,笑道:“多谢。但咸阳不也被戒严么,多大点事,眼下又不是战乱时期。”
“……哈,也是。”
乌少年的表情也放松了一些,“你向来这样,人小,心大。我的承诺始终有效,你回去还是与长辈说一下,好好考虑一二。”
“嗯嗯。”
张婴应道,然后提起布袋,向过来接他的章少年跑去。
……
“乌兄,乌兄……”
前侧有一少年回首,期待地瞅着他,“最近咸阳戒严,我家住在南区城桥,进出城门很麻烦,能不能借住你家……”
“不能。”
少年被项羽冷漠得仿佛能shā • rén的视线刺得浑身一个激灵,半天不敢做声。
……
项羽转身离开西南学室,瞧见不远处慢慢驶动的密闭马车,“啧”了一声,他转身走向没有人烟也没有路的小树林。
过了一会,项羽从另一个方向穿出小树林,他低头刚拍了几下身上的枯枝落叶,马车便也行到他面前。
车内伸出一只大手,
项羽无视,直接翻身上去,看着张良连忙将车帘扯得严严实实。
他单手撑着脸:“真要这么害怕,你不如趁早离开咸阳吧。”
“犹子!”
项伯严厉地喊了一声,然后歉意的看向面色沉凝的张良。
张良摆摆手,损失近一半的同盟,咸阳的反秦联盟更是分崩离析,即便是他也觉得焦头烂额。
“项少郎君,如今小心行事为妙。”
张良根本没心情与少年置气,看着项羽,“那小子……”
“你自己看。”
项羽从衣袖丢出一份帛纸给张良,语气带着嘲讽,“你想问的都有,有些我没问,但你安插在附近的游侠应该也调查得很清楚。日后这种事,再如何我都不答应,休要再找我。”
说罢,都没有等马车停下来,项羽直接翻身离开。
吓得项伯连忙起身,看那小子踉踉跄跄几下又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才松了口气。
“这小子……叛逆了叛逆。”
项伯不好意思地看向张良,“我回去后再好管教。”
“不用。”
正在翻阅帛纸的张良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查,婴的“传”,籍贯所在,居住地,常去的市,家中常出的与秦国截然不同的食谱,食材,还有日常的行动踪迹等,都与迁徙来咸阳居住的六国贵族无太大区别。
看来,或许是我之前想太多,真的只是巧合。”
“那太好了。”
项伯也松了口气,“也不知我那犹子怎么对那小子那么上心。他都因这事和我发了好几次脾气,总算不用打搅他。”
张良却很理解,在敌人大本营碰上个同盟多难得。
他轻笑了一声:“不,倒是要做好与那小子接触的准备。”
项伯一愣。
张良看向窗外的新叶:“总得为反秦大业,寻找一些新鲜的枝叶。”
……
……
张婴完全没想到张良居然生出想来接触他的念头。
他还没来得及去回家看红薯,便被郑夫人的宫女带人截胡,一起入了宫,来到齐·御花园。
这一处的风貌与其他花苑格外不一样。
张婴刚踏入时,还误以为不小心跑到宫外山野去。
乍一看,几乎没瞧见什么人工痕迹,直到宫女领着他往里多走了几步,瞧见行踪在木柱上的宫女,坐在藤蔓处、石块处嬉笑戏水的夫人、美人,张婴才看出些门道。
原来地上错落有致的木桩,是方便人在泥泞时踩上去,免得弄脏了鞋。
灌木丛后还藏有高台美榭,多用着‘树纹’图腾,以及爬山虎、鲜花等做点缀。
还有看起来是树藤,实际上要么是简易的秋千,要么是辅助人攀爬的绳梯。
……
这里很像后世营造的生态主题植物园。
张婴还在细细观察,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双略显冰凉又粗糙纤细的手握住。
他抬头,果然看见一双清冷却又喜悦的双眸。
“叔母!”
张婴回手轻轻握了握对方大拇指,内心隐秘地涌现出一份快乐,“叔母来看我,我特别特别特别高兴!”
美妇伸手缓缓摸了摸张婴的小脑袋,低哑的嗓音响起:“我也……高兴。”
顿了顿,美妇从拿出一份布袋递给张婴。
“给你。”
张婴有些惊喜地眨了眨眼:“叔母送我的?可以打开看看吗?”
“给你做的,自当任你处置。”
她温和地看着张婴,补充了一句:“原是想送去长安乡给你,但近期咸阳戒严,长安乡西南区无法进入,听说你今日会来宫中,便特意来这见你。”
张婴一愣,他呆呆地抬头看向美妇,长安乡难进出,难道秦皇宫就很好进出了,仅仅是为了送亲手送的衣物。
他抿了抿唇:“就只为了见我嘛。”
“嗯,当然。”
美妇伸手轻柔地摸了摸张婴的鬓角,语气有些不满,“瘦了。良人还说你家膳食好。这定是肉吃少了些,回头别急着走,我让良人给你多带一车肉回去。”
一,一车。
“倒,倒也不必!”
张婴连连摆手,心里却很是享受这种细微的关心。
他利落地打开布袋,里面居然是红底金纹的内衣,光看这满满的将鸟纹、龙纹、花纹等动植物花纹完美融合的刺绣,都能体会出对方有多认真。
“叔母,你手痛不痛。”
张婴第一时间又握住美妇的手,将其反过来,细细地看她的指尖,上面除了陈年伤痕,还布满了针眼。
美妇一愣,脸上闪过一抹温柔:“我无妨,这比起战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再说了,女红也是女子的战场。”
张婴却握住美妇的手,“叔母,日后万不可这样轻忽自己。”
“听听,听听……这话多妥帖啊……怪不得陛下,我儿都那么喜欢你。可见是个会心疼人的。”
张婴闻声偏头。
便见一位身着红色为底绣着双凤金纹的的华丽襦裙,头戴金色鸟类凤钗,行走间,那不知名的鸟翅还会轻轻震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如何?我儿送我的。”
郑夫人注意到张婴的视线,很是得意地单手抚摸了一会凤钗,捂嘴一笑,“我儿也是很体贴、很会疼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