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酉时,咸阳宫正门。
二十多位公子整齐排开,站姿规矩。
这其中,公子高忍不住扭了下抽筋的小腿,低声与公子寒嘀咕:“三弟,赵文是不是传错了时辰,不说父皇,连赵文都不在咸阳宫。”
“或是有事。”
公子寒不动声色地应道。
“三弟,要不我们去旁边树荫歇息下,日头有些晒。”
公子寒余光瞥了眼玉树临风的扶苏,坚定地摇了摇头:“要去你自己去。”
公子高见状,心下叹息。
他又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恰好这时队伍里最矮的小胖墩忽然八字步蹲下,公子高心下一喜,他绕了过去也蹲下拍了拍公子如桥的肩膀。
“累了吧,走,二兄带你去旁侧休息休息。”
“二兄!”
公子如桥连连点头,他们两人刚刚迈出队伍,还没走到树荫下便看见一人一马在宫殿内策马奔腾。
如桥刚喝斥了一声“大胆!”就被身侧的公子高给拉住。
公子高哭笑不得:“你傻了!除了父皇,何人还敢在咸阳宫前策马奔腾。只怕没跑两步,便会被附近的宫卫射下马。”
如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刚准备道谢,瞥见靠近的两人一马时,他猛地抓紧了公子高的衣袖。
如桥脸上带着浓浓的不满,道:“凭什么呀!”
公子高闻言一愣,回首,恰好与端坐在嬴政身前的张婴对视上。
“嘶!”公子高倒抽一口凉气,别说年岁尚小的如桥,就连他自己见到这一幕,心里也有一些泛酸,只勉强道,“毕竟有番薯,父皇看重稚子一二也正常。”
“哼,二兄没事。”
公子如桥哼哼两声,像是为自己找补一样补充道,“再如何,这家宴张婴是去不了的,我们才是与阿父最亲近的人。”
公子高迟疑了一下,怕打击如桥,便没提张婴之前参加过一次家宴。
他只好地点头称是。
此时,嬴政与张婴翻身下马。
公子高与公子如桥看着不远处嬴政面无表情的模样,想起近几日宫内风声鹤唳的氛围,心生畏惧,想着等扶苏他们走过来,再一起上前行礼。
然后——
“仲父,你今日骑马这么久辛苦了,这是外婆做的红薯片,特别好吃。饭前可当零嘴吃点。”
“嗯。”
“仲父,我走啦,一定要好好吃饭哦。”
“嗯。”
公子高和公子如桥:……
他为何撒娇撒得如此自然!他都不明白什么是敬畏吗?!
……
……
张婴完全没看见身后幽怨的视线。
他离开咸阳宫,马不停蹄地来到长阳街最大的一处酒肆。
长安乡的番薯热情还未过,所以张女官带着家仆和账房来酒肆这边与张婴汇报核算田地、福源市的收成。
张婴一边吃着番薯麦饭,一边听他们在报账。
佣耕者们种植的番薯收获量最大,但都被少府郎官借过去充当明年的粮种,同时,少府郎官提出得保证粟、小麦等的税收比。
福源市的税收数目相当可观,但大部分用来支付给还在修房子的工匠、工师。
其他农作物虽暂时没到收获季,但长势喜人,有不少外乡人询问耕种方法,要交多少束脩。
张婴听了一耳朵,道:“少府郎官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就配合,也这般与佣耕者要求,不乐意的可以离开。外乡人想要我们耕种方法的,可以,都传授出去,不需要束脩。”
从古至今的造反,都是从吃不饱穿不暖开始,张婴想太平躺平,巴不得他们积极改善沃土和种植技术。
账房忽然又问:“还有月余过年,婴小郎君会来在长安乡过吗?”
“过年啊!”
张婴一听就来兴趣了,之前他身体特别很不好,几乎没出过门,这还是他第一次能活蹦乱跳的参与新年,“嗯,去。”
账房顿时露出大大的笑容:“好嘞!我回头立马和他们说,定会是热热闹闹!”
张女官眼神犹豫,但见张婴与其他人心情都很好,便没急着开口。
“汪。”
张婴扭头,他见体型庞大得如阿拉斯加的大型黄犬,嘴里叼着个小竹篓,尾巴甩的飞快。
“哟呵。这是大黄吧,体格又长大些!”
账房有些艳羡地看着皮毛光泽,身材矫健的大狼犬,“婴小郎君,我家有几只漂亮的母犬。”
“汪汪汪……龇汪!”
“咳咳。”张婴忍住笑,摸了摸炸毛的系统,又冲着账房摆了摆手道,“顺其自然,万物有灵。”
“行吧。”
账房执着地瞅了大狼犬下半/身一眼。
张婴见厚实的尾巴彻底夹在两股间,差点笑死。
张婴抚摸狗头:多亏你是跟着我。要不然定会被捉去当种狗。
呜呜……我也没想到系统升级,连分/身都会一起庞大几圈。
系统委屈巴巴,光团冒出来晃了晃:宿主,我问过主系统了。它说给你的奖励真的是简单模式。对了,你最后两个问题,1你是谁?2你最重要的人是谁?你怎么回复的?
那两个吗?我想想啊!1,就是皮一下。2,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光团:……
张婴手一顿,忽然也反应过来:等等,难道这个奖励是与人,与身份有关?所以那两个锦囊是给旁人提示我的?因为我乱填,所以被提示的人没看懂答案,没能找到我?
光团拼命点头:正是如此,但宿主你别担心,我再去找主系统找可以补救的方法……
不不不,算了。多亏我之前瞎贫瘠乱填,这奖励若是换不了,宁可不要。
光团蚌住了。
张婴还真是这么想,就系统这不靠谱的运行方式,借调个npc都能借调出癞头和尚和坡脚道士。他给安排的身份身世,靠谱吗?
万一给他搞个什么奇葩狗血身份,比如波斯王子啊匈奴遗腹子啊什么的,那他岂不是抓瞎了!
还是稳妥点好。
……
账房他们汇报完。
张婴一行人原本准备结了茶汤费便离开。
没想到这一家酒肆的管事认出了张婴,不,主要是认出了威风凛凛体格极为庞大的大黄犬。
酒肆不动声色地送上一桌丰盛的菜肴,又说了一堆好话。
于是张婴一行人又重新坐下享用。
张婴来之前吃了不少零嘴,稍微动了下筷子,便拿出一份帛纸在写写画画。
“婴小郎君?”
身后忽然有熟悉的嗓音响起。
张婴回头,恰好看见扛着一头狼的乌少年大迈步向他走来。
张婴正准备与对方打招呼,忽然看见乌少年肩膀上的狼弱弱地抬头,呜咽了着低吼几声,仿佛在告状一样。
“汪!滋滋滋……”
站起来足有一人高的大黄犬从旁侧猛地冲了过来。
项羽虽然惊疑这狼犬的体格,但依旧很自信地用单臂撑住,这一挡,他便感觉到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挤压过来,项羽腰肢一转,先甩开抗在肩膀上的狼,再借力翻身跳上桌子。
“哈!”
项羽抖了抖肩膀,兴趣盎然地看着大黄犬,摆出起手式,“来,再来。”
大黄犬却不理他,凑到受伤的狼面前蹭了蹭,没多久又从旁边桌上叼了一块肉下来递过去。
项羽见状抖了抖衣衫,看向张婴,饶有兴趣道:“你这狼怎么养的,长得如此类犬?”
“噗。”
张婴差点将茶汤给喷出来,他指着装听不懂的大狼犬道,“这就是犬,是你之前见过的那只大黄犬,之前年幼,如今是又长大了些。”
“哦。”
项羽看起来很感兴趣,忽然指着手上的狼说,“这是一条母狼。”
“嗯。”
“阿婴,回头它们生的狼……不对,犬崽子,送我一只。”
“……噗。”
张婴都快憋不住笑了,他用手挡住闻声而来想再次扑倒乌的狗系统,笑道,“那你有得等,我家狼犬对妻可是很挑剔的。说不准会孤独终老,永远没有狗崽崽。”
“这样么,倒是可惜了。”
张婴一愣,这不是他第一次用这个借口敷衍,但过去那些人都是笑话他傻,说矫情,给狗灌点药不什么都有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如此尊重动物的话。
“为何?”
“啊?可惜这么好的血脉没传承,但武勇第一,它有选择一切的权利。”
张婴懂了,乌少年是真的把欣赏武勇刻入骨髓,即便是动物,他也认可并尊重武勇第一。
这时,项羽走到桌前,看着张婴在写的帛纸,低声道:“哪吒闹海?你这是在写什么?”
“哦。给友人家阿弟阿妹们写着故事看,写着玩的。”
张婴之前在春兰殿,天天讲红薯讲烦了,便回忆了点哪吒的电影来说故事。
“哎。”
乌看了一会,不知道联想了什么眼底忽然闪烁着一道亮光,紧接着拍拍他的肩膀,“我懂你。”
张婴:?
你懂了我啥?
……
与此同时,咸阳宫的家宴。
二十多名皇子围坐在一起,观看宴席中的舞者起舞。
年龄小的公子们只觉得是一次平常的家宴,他们为能看见嬴政而感到开心,虽不敢随意打闹,但脸上的笑容明显都多了许多。
成年公子之间彼此交换了许多眼神。
他们本以为在这一场家宴上会迎来父皇狂风暴雨般地质问。
他们甚至私下交流过,若是面对父皇暴怒,他们应该在哪些方面为自己争取,在哪些方面退让。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父皇只是坐在上方面无表情地用膳,情绪平稳,一句话也没对他们说。
面对这种情况,他们心情惴惴不安,食不知味。
“大兄。”
公子将闾终于是忍不住,凑到公子扶苏旁边,低声说:“这般,该如何是好?”
扶苏平静地饮下一口茶汤,静静地看了会嬴政,忽然道:“且等等。”
“你倒是可以等,无事一身轻。”
公子寒在一旁阴阳怪气,他可以说是几位公子中最着急的,“我们几个有差事的,出不了宫,才是麻烦大得很。”
公子高忽然道:“啊?难道除了三弟最近还有谁领了差……”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公子寒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一脚,迅速闭嘴。
这时,嬴政放下酒盏,缓缓走下来。
公子寒心头一紧,这是父皇准备结束家宴的动作,今日难道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家宴?
他内心深处天人交战,要不要在今日主动与嬴政挑起话题。
也在这一刻,公子寒注意到父皇忽然弯腰捡起了什么,然后不动了,翻开手中的东西翻看了好一会,最后,父皇环视一周,快步走向他们落座的地方。
公子寒瞬间打起精神。
然而父皇没有来到他们这边,而是走到年龄最幼公子那。
舞池中的歌姬们还在翩翩起舞,但殿内没有人欣赏,二三十双招子都集中在一个方向。
嬴政拿起手中的帛纸,道:“这是谁的?”
一个小公子表情有些害怕地站起来,战战兢兢道:“父皇,是我的。”
“你的?”
嬴政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垂眉,似是不经意地一字一字慢吞吞念完,“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也是你写的?”
“啊,这不是,是阿婴写的呀。”
嬴政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