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孟一顿,公子是已经做好舍生忘死的准备了吗?
郑孟第一次用钦佩的目光看向姬公子,拱手道:“姬公子高义。”
……
中立派人士一听姬公子说暴君行动了,多半是要采取连坐制的行动。
他们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也紧张起来。
有人提出希望姬公子多等两个时辰,他去将离开的同伴给唤回来。
不过这个提议都不需要姬公子开口,就被其他民众们给否决。
有几个手中有商船的中立派人士纷纷提出希望姬公子搭乘自己的船过去。其他没有船只人士也对姬公子表现得很热情,似乎希望与姬公子多拉拉关系。
姬公子脸上的矜持的笑就没停下来过,等回去休息时,姬公子才颇为得意地看向郑孟,道:“看到了吗?这便是顺势而为。暴君若知道我是借着他残暴的名号得这么多好处,只怕会气死吧。”
郑孟也露出一抹笑容,拱手称:“是。”
……
姬公子很快选择了最好的商船。
一行人伪装成商户光明正大地逆流向上,黑甲卫们走的陆路距离河流很近,所以姬公子等人的船刚追上黑甲卫,就能在船头看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
看了一个时辰,姬公子越看越觉得有些奇怪,黑甲卫走的方向好似不太对劲。
“等等,他们怎么在此山脚下便停下来了?”
姬公子命令家仆停船,皱起眉道,“怎么没去村落?他们在搬运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几个黑甲卫从王座车里扛出来一个巨大的石碑。
姬公子看到石碑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忙看向郑孟,忙道:“你去看看那石碑。”
郑孟忙道:“是。”
等了好一会,在姬公子忍不住派另一人过去时,郑孟风尘仆仆地回来,脸色很是难看。
“难道是发现我们了?”姬公子声音有些紧张。
郑孟摇头。
姬公子松了口气,开始阴谋论道:“那是什么?发现主谋未死,在这立碑是为了引我们过去?”
郑孟脸色更难看了,摇了摇头。
姬公子又说了几个猜测,但郑孟始终摇头。
他见状有些不耐烦,低声道:“郑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道理你应当是知道的。”
“是……”郑孟看了眼姬公子,余光瞟向好奇围过来的中立黔首们,心下叹气,姬公子这一步棋真是彻彻底底走错了,他无奈道,“暴君立了一个歌颂大秦事迹的石碑。”
“什么!”姬公子一惊,“不是抓六国遗族?不是抓刻字之徒?而是立石碑?”
郑孟叹息道:“是!”
双手捧着他誊抄的石碑碑文,递给姬公子。
“皇帝立国,惟初在昔,嗣世称王。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黔首康定,利泽长久。群臣诵略,刻此乐石,以著经纪。③”
不光姬公子在看,还有好奇的中立派黔首围过来,甚至有人将其诵读出声。
诵读完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没一会,中立派黔首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不愧能统一六国,这胸襟这气魄,叹为观止啊。”
“你们瞧瞧,让名为‘婴’稚子刻字与上苍对话,妙!实在是太妙了。”
“我若是遇上同样的情况。不说夷三族,起码会为泄愤杀几个奴隶。但陛下不愧是陛下,直接拿伪造的祥瑞原石刻字,还与上苍对话,完全是以蔑视的态度,压根没把六国遗族放在心上呢。你觉得这打起来,谁能赢呢?”
“陛下会赢,利用流言蜚语伤人终归是邪道。陛下的处理方式却煌煌正道,令人心悦臣服,不愧是一代霸主,王道就是王道啊!”
……
“你,你们……”
姬公子怒目相视,然后呕了一口血。
他看到石碑时就很生气,在他看来,暴君用他们的石块刻字,是对六国遗族在下战书和挑衅。
然而听中立派人士一说,什么暴君对六国遗族在轻蔑,没看上眼,暴君有大格局什么的,把六国遗族比得小家子气,直接将姬公子的怒气点爆炸了!
“姬公子!”郑孟猛地上前一步扶住对方,“公子可还好?”
“我很好!”姬公子龇牙裂目地回首,他想说什么,但很快还是维持住面上的平静,“诸位,我身体稍有些不适,先行回去休息,还望见谅。”
中立派人纷纷点头,漂亮话都说得一套一套。
但却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亲自送姬公子离开,与他们之前邀请姬公子登船的热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郑孟轻轻叹息一声。
暴君这一招真的是太高了,一方阴谋诡计,一方却大大方方地将其摆出来,还附上丰功伟绩。别的不说,对中间派的影响可谓是巨大!
而且他们想装不知情都不行,因为有这么多中间派人士亲眼见证,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恰在这时,传来扣扣扣的敲门声。
姬公子刚想说不见,然而郑孟却打开了门,问道:“可有要事?”
来的是一位年纪尚轻的青年,他低声说:“我瞧见有黑甲卫过来,我给你们准备了一艘小舟,你们尽快走吧。”
“你什么意思!”姬公子气得站起来,但很快被郑孟按住。
郑孟道:“多谢提醒,我们马上走!”
他知道此时过来提醒的才是有良心的,要不然黑甲卫一来,他们妥妥地会被供出去。
姬公子被郑孟背着离开,在狼狈离开船只时,他咬牙切齿道:“那暴君停留几日,定是想看我们的笑话!哈,且让那暴君再得意几日。
郑孟盯着,盯着暴君继续的……哦,不用盯,三皇五帝谁会不去泰山封禅,暴君自视甚高肯定也会去。我们直接去泰山等。”
郑孟微微颌首,道:“喏。”
……
……
被姬公子揣测很得意的嬴政,此时正站在马车外,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死死抱着王座马车边缘的张婴,满脸无语。
“阿婴,你到底想做什么?”嬴政道。
“我要跟着巡游!”
张婴废了老大劲才没被蒙毅抱走,实际上也是蒙毅怕伤到他卡在木头间的手,“仲父!我要跟着巡游!我要跟着!”
“安静!”嬴政的眉心不停地跳呀跳,“何故做此泼妇姿态。”
张婴非常厚脸皮地点头,主要也是见打滚撒娇这一招对嬴政无效,于是改口道:“好,那我小点声。岂曰无仲父~~与仲父同袍。仲父巡游,修我戈矛。与仲父同行呀~。”
众朝臣们听着这改编版的与子同袍,忍俊不禁,纷纷低下头。
嬴政脸上也忍不住闪过一抹无奈与憋笑。
但张婴越是古灵精怪,嬴政越不舍得带张婴爬山涉水地吃苦。
嬴政重新站在张婴面前,轻声道:“阿婴,我给你一次机会。若不能给一个说服我的理由,立刻回去。”
张婴听到这还继续唱了两句,余光偷瞄嬴政的表情,见对方眼神坚定,不为所动,张婴就知道用这样一些盘外招是不行的了。
他的脑子在疯狂运转,还有没有什么机会,可以用在说服嬴政方面。
“可还有?”
嬴政又追问了一句,显然是非常想送张婴回去,连一点思考的时间都不想给张婴留。
张婴着急上火!
已经努力到现在,只差临门一脚了。
在某一个瞬间,他甚至都想用点神神叨叨的东西将系统奖励给曝光出来,比如带他巡游得长生什么的。
此时,王座马车前的气氛有些微妙的紧绷。
所以不远处疾驰而来的脚步声,以及蒙上卿的呼唤声就显得特别起眼。
蒙毅接到嬴政的眼神,扭头看向靠近后才察觉到不对劲表情有些尴尬的郎官,他道:“何事?”
郎官立刻道:“回蒙上卿,我,我们在附近巡游调查线索时,得到乡民提供的一些线索,说有外乡人曾经鬼鬼祟祟在山林里挖坑,然后,然后我们跟着找过去,又找到了……嗯,几个……”他脸上古怪了一秒,“人造的祥瑞。”
众朝臣一惊,微微蹙眉:六国余孽有完没完,居然还有?
张婴心里却咯噔了一下,他瞬间看向章邯,发现章邯表情也紧张起来。
嬴政开口道:“是何物?”
“一条已死的鱼。一块石碑上刻字,还有一条被绑在树上拔了毒牙的白蛇。”
嬴政道:“呈上来看看。”
“唯。”
很快,一条有寻常鱼三倍大的白鱼肚子里面塞着一张帛纸,郎官将其抽出来一看,上面写着“六国灭,大秦兴,万万年”。
众朝臣眨了眨眼,满脸狐疑:六国余孽怎么了?难不成是写错字了吗?
嬴政眼眉一挑。
他继续看第二块送上来的石碑,这石碑洗刷得比之前的亮堂漂亮多了,上面也刻着字,“大秦兴,天下安,六国兴,天下毁。”
众朝臣们目瞪口呆:……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六国余孽就算是内讧也不可能写对大秦有利的祥瑞,所以这个难道是……
朝臣们隐隐将目光落在嬴政身上,却发现陛下的表情也有些呆滞。
嗯?难道不是陛下唤人提前做的?
然后众朝臣顺着嬴政的视线,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张婴身上。
是的,嬴政看都没看最后一条白蛇。
他尽量维持面上的平静,看向表情有些呆的张婴。
“阿婴。”
嬴政的声音平和,“你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张婴心如擂鼓,这,这曝光的时机真的是有利有弊啊,要不要用……
“噗通”章邯越过张婴一步,跪在嬴政面前,沉默地连连磕头。
张婴一见对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心中有了决断,用吧,不能浪费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嬴政,认真道:“仲父,我曾听过一位阿母说过一段话,觉得有些道理。”
嬴政挑眉道:“嗯?你说。”
“那位大娘说,稚子干不了什么,但能让她什么也干不了。我跟着陛下巡游,或许没什么用。”
张婴一咬牙道,“但若不跟着,陛下或许会担心得啥也干不了!不如让阿婴跟着!”
嬴政:……
他默默地举起了自己大巴掌。
张婴苦着脸,下意识捂住臀部,真的,他不想再来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