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嬴政不再说百越的事。
他唤了一个话题,问了一些张婴对管仲、商鞅之间的见解。
张婴再次展示了端水大师的能力,对两位前辈充分赞扬,并且提出两位大佬都是当年的创新派,肯定不希望后代故步自封。
嬴政听到这暗示的话,再次哈哈大笑。
这时,船只靠了岸,赵兴与李斯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嬴政让赵文先送张婴离开,他自己则重新坐回船上,自酌一杯,再拿出朱笔在竹简上“刷刷刷”书写着。
须臾,赵兴与李斯等嬴政放下笔墨才行礼问候。
“陛下。”
河岸边的杨柳树下,赵兴先缓缓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拱手接过嬴政递过来的竹简,翻阅了一会,忽然迟疑道,“今年秋收之后,陛下要带婴小郎君开启第三次巡游?先去百越?”
“嗯。”
“可百越瘴气、毒虫之地,陛下您……”
“无妨。”嬴政回忆起封禅之路上,压根不靠近他的巨石、火焰,表情微妙了一会道,“不必担心。”
“……”赵兴也回想起数月前的场景,想起活蹦乱跳、百毒不侵的张婴,瞬间也沉默了。
这时,李斯放下了简牍,忽然拱手道:“陛下对百越,真要采用管仲之术吗?”
嬴政没有回答,只点了点头。
李斯身体微微一僵,他越发有点看不懂张婴与嬴政之间的关系,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宠,这都有些过头了吧。
他忍不住道:“陛下最初,应当是想采取王翦将军的方法吧?”
“嗯。”
“那陛下是认可管仲?”
“……并未。”
李斯闻言更是不解了,您都不认可?为何还要实施?
他这般思索,也问出些意思来。
嬴政平静道:“阿婴重商贾,做事只论成败,不拘一格。百越莽荒之地,百废待兴,让他折腾折腾,多看看商贾之术,贱民们的弊端。总比他一上手就用在形势复杂的大秦郡县,好收场一些。
此外,我也想看看在面临压力时,阿婴还能有怎样的手段。”
李斯瞳孔地震。
这,这……
陛下的意思怎么有点像是拿百越之地给张婴练手?
这是兜底?!
李斯想到在百越尚未立下大功的大儿子,顿了顿,低声叹息道:“陛下,老臣依旧认为用贱民慢慢替代老秦人入驻百越这一点有些托大,贱民只是贱民啊!实在不行先可采纳王贲将军的建议,将百越余孽多杀一些……”
“李廷尉。”
“臣在。”
“群臣之中,唯你聪慧敏锐,一直最和我心意,我也当你是知己。”嬴政缓缓起身,扶着赵杰的手迈上了岸边。
“臣,臣感激……”李斯老泪都快落下来。
然而下一秒,嬴政忽然开口道:“但陇西老秦人人数锐减之事,你可知?”
李斯眼皮子轻轻一颤,不敢撒谎,道:“老臣知晓。”
嬴政瞥了一眼,缓缓收回了视线,低声道:“果然,你还是那个未雨绸缪的李廷尉,何时知晓?”
“臣,臣绝无异心。”
李斯一撩袍子,连忙跪在了地上,声音甚至透着点强自镇定的疲惫,“只是陛下雄才大略,征战天下,大秦扩张得太快,等到臣发现之时,陇西已十之二三的空了户,剩下的老秦壮年也随着四大军团征战沙场。
老臣,老臣也只是早了几月发现,私下曾与姚贾等人谈论过对策,一时间也不知要如何与陛下提及这番令人左右为难的话。是以……”
“有时候我都在想,是否不该让你入中枢。”
嬴政轻声打断对方,“你似乎已经失了敢上奏《谏逐客书》的胆量。”
李廷尉连忙跪在地上,忙道:“老臣,老臣……”
赵兴在一旁冷眼看着。
陛下重情重义,他对老秦人的现状不是不气,只是一直强行自我消化,不愿意迁怒罢了。
偏偏李廷尉没个自觉,反复提及百越,提及老秦人驻军,这不就将陛下的怒火给勾出来了么。
李廷尉这是掌权多年,心性张狂了啊。
指不定过不了几年,就会被婴小郎君迎头赶上啊。
嬴政沉默了一会,轻叹一声,道:“起来吧。李廷尉去登记征调隶臣妾、统计愿意前往百越的商户、赘婿、后宫宫女等人的名单。”
“赵杰,去唤内史腾他们过来。”
两人道:“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