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听完程贺生的“故事”,李思诗沉默片刻,便是再次微带礼貌笑意地回话道:“就我个人来说,我是挺喜欢你所说的故事的,但你要知道的是,我喜欢,不等于别人喜欢——”
“最主要的,就是你的‘喜欢’。”程贺生连忙说道。
他对这个角色所追求的就是那种人戏合一的玄妙感觉,如果饰演这个角色的演员不情愿的话,那么这也是无法达成他心目中的“完美”。
尽管这次深夜来电有些唐突,但能得到心选演员对角色的认可,就是他立定决心为之努力的所有动力。
真诚地感谢李思诗对自己的体谅和理解之后,程贺生又在电话对面表示,他会联合编剧尽快赶出这个完整的剧本,然后再前去和李思诗的经纪人陆怡婷联系,以尽可能正式的方式来展示自己的诚意。
在这个年代这个地区,娱乐界一面在业务水平上拼命接轨国际之余,另一面又在人情世故上相当的接地气,再加上地方不大导致的人情关系纵横交错,有很多时候就是某个人一上头再一牵头,就能通过人传人的方式去拉起一个团队来。
而这种私底下先联系一下询问意向的做法,亦是许多人脉广泛之人在正式官宣确立团队之前的常见模式,尤其是某些关系比较熟络的,打个电话说一声“我这里有个剧本有个角色挺适合你,你有没有兴趣”之类的话,就能先在手续繁多的正式程序之前省去试探的耗费——看起来颇为草莽粗粝,但却又实在好用省事。
李思诗在挂掉了程贺生的电话之后,看了一眼房间里纱帘透落的淡淡幽蓝月色,再看了看墙上时值午夜三点的挂钟,最终便还是没有忍住心里的意欲,然后将其化作了行动。
拿起电话拨下一个算得上时常通话的电话号码,不多时,对面果然如李思诗所料地接了电话:“喂?阿may?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或者应该是我和你说‘有什么事’。”李思诗故作生气地说了一句,然后又在对方瞬间哑火下来的沉默里,语气试探却又认定了目标般坚决,“程导演能下定决心来联系我,你在这其中应该没少给他‘希望’吧?”
“冤枉啊,我就是在他打电话问我关于你的事的时候,把我所知道的如实说了出来而已……”荣珏章听到李思诗这问话,立刻就声带委屈地喊起冤来,“这也能算是给他‘希望’吗?”
“怎么不算了?”李思诗反问回去,“你把我的性格告诉他了,这样他就能看在我吃软不吃硬的份上,专门对我来一次特攻,勾起我的兴趣——这样一来,他再联系婷姐那边,不就是要降低不少难度了么?”
“大家都那么熟了,你就别跟我再在这里讲笑了……”荣珏章有些失笑地摇摇头,“先不说你到底是不是吃软不吃硬,反正就我认识的你来说,我是知道如果你不想去做一件事,应该是没有人能强迫你去做的。”
“而你如果想要做一件事,亦很难有人能阻止得了你。”荣珏章说到这里时,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如今这个圈子里,有些人会比较注重番位,但有些人则是更‘老派’一些,更注重艺术层面上的追求。”
“我看得出你很喜欢这部戏,也看得出老程同样对这部戏有着超乎寻常的偏爱,再加上你和他都是那种在有能力的情况下,愿意尽可能地去造就事物更完美的思维方式……”
“所以我才会建议老程去‘冒险’一次,叫他把心里面的真正想法告诉你,然后看看能不能说服你这个也许会和他志同道合的后生女一起,为自己喜欢的事物一同‘冒险’。”
李思诗沉默了下来。
不同于后来越来越浮躁的功利虚浮风气,如程贺生这一类的这个时代的港城电影人,多少还是有着点对艺术的“执着”和对创作的“宽容”在身上的。
一部电影的主角,能有多少个?
说得好听的“联合主演”,三四五个不等;真真切切标注主配戏份的“领衔主演”第一主角,就只有那么唯独的一个。
哪怕港城此时每年能出产的电影不少,但在这其中除去了各种各样没什么营养只图一乐的爆米花商业片、以及专门向“钱”看的各类非正常电影之外,那些有着好剧本好团队的电影,可能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但偏偏就是在如此艰难又草莽的年代里,在一代代港城电影人的执着追求下,这个小小的地方硬是就凭借着这样一代代电影人的坚持和合作,缔造出了这么一个奇迹时代般的辉煌文娱盛世,为世界电影历史留下了带着独特东方韵味的浓墨重彩一笔。
这种必须由许许多多人共同努力才能最终书写出来的成绩,不是后世那种只顾个人名利的“娱乐圈”能做得到的。
而文娱的没落,大概亦是从这种风气和心态普遍之后,方才一步步地走向巅峰陨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