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瞳有的时候会产生某种奇怪的错觉,似乎自己不过是一个空心的稻草人,风闯入他空空如也的胸腔,吹落一根根稻草,而那空洞的回音就是他的心跳。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手术开始的比较早,起码那个时候的他身体还算不错,各种药物对他也能起到点作用,所以手术过程和术后恢复都算不上痛苦——起码对于其他实验来说,是这样的。
而后来,少年的身体被大量的药物实验摧毁,药物在他身上几乎完全失去了效果,或者更大的可能是身体会与药物产生排异,严重的后遗症和排异反应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更甚会夺去他的生命。
比如说,他的左手就是在与药物的排异中毁掉的。
舒缓剂植入并成功之后,亭瞳就没有再承受过任何药物实验和身体手术——实验室当然会认识到这一点——他的身体无法再去承受那种折磨,这已经是这个脆弱的实验体的极限了。
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对于实验室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身体上的实验只是细枝末节锦上添花,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亭瞳的异能力终于完全成熟、他们可以开始最核心的异能力实验了。
被剥夺了绘画的能力、摧毁了身体机能之后,亭瞳进入了实验室的最深层。
……他曾以为那就是地狱。
不过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乏善可陈的过往或许只会在这种时候被翻出来回想一下,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寻觅着归途的少年画师。
后来他成为了港-黑的首领,成为了整个日本阴影的无冕之王、站在异能力界顶端的几个人之一,不再有人能在他身上施加任何形式的疼痛。
他也适应了反复无常的疼痛,适应了永远酸痛的手腕,适应了不见天日的首领办公室。
港-黑大楼70层,顶层的首领办公室那么奢华,却像是成为了他自己给自己划下的囚笼,直到最后坠落那刻,亭瞳才终于得以与夕阳久别重逢。
残阳似血,而身体里流出来的液体同样温热,他妄想着能如愿以偿,而妄想果然只是妄想。
但好像也没什么,从一开始的抗拒疼痛,到现在全身碎裂依旧面不改色,他明明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
但是还是……很恶心。
血和硝烟的味道都讨厌,苹果汁换成冰美式,睡眠不足变成常态,为了保证安全而总是不透光的落地窗也被适应,他后来再也没有按下那个能让他看到世界的按钮。
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令人陌生的东西,他总是在痴心妄想,又总是过分清醒。
所以他选择放弃所有的可能,向那个既定的未来坚定不移地跋涉。
……或者他的确和“太宰治”很像也说不定。
【妄想永远都只会是妄想。】
·
他终于发现,自己似乎是被来自omega易感期难得的软弱所捕获了。
药物毁掉了亭瞳的左腕,但是也让大多数omega易感期会有的困扰都离亭瞳而去,疼痛,难受,限于身体层面的折磨对亭瞳来说从来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之前种种令他的易感期产生了异常,他或者永远都不会感知到这种……软弱的痛苦。
被易感期折磨着的青年在如水般的黑暗中沉浮,最上层的光无法触及海底,而他依稀听见熟悉的坚定心跳声在耳边响起。
——织田先生。
昏沉中,他融金的眼瞳映出了一根金银两色交缠的光线,那样虚无又坚定地浮在他的视界之中。
模糊的银色纹路爬上他苍白的皮肤,青年不自觉地抬起酸痛的手,用指尖轻触一下那条并不真正存在的线。
——时至今日,您难道还愿意为我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