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膝盖,性格,习惯,记忆,残缺的灵魂,疑似向导的体质与精神,几乎被完全消磨的本能反应……亭瞳不难看出万华在自己没看见的地方都经历了何等苦难。
万华认不出他也是正常的,就像他差点也没能认出万华一样,他们都不知道世事居然残酷至此,能将彼此磋磨到面目全非、见面不识的地步。
而那是属于亭瞳的命运,他又怎么忍心让受了那么多苦的万华去分担?
反正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并不需要万华在最后时刻再来咀嚼一遍那些痛苦——他知道的,万华在不知道他身份的前提就愿意帮他那么多,如果知道是他就是亭瞳,必然会想要替他扛起全部。
乱步人已经麻了:“哦,这样啊。”
乱步:我想骂但是骂不出来……你们世界的人都是刀片成精吗?猝不及防就是一口玻璃渣?
而且你说起来真的好平静啊……有一种奇妙的,麻木感。
亭瞳的气质总是显得倦怠而疲惫,乱步曾经就说他笑得太假,那不止是疲倦,更是麻木。
亭瞳沉默了一下:“习惯了。”
亭瞳遇到过那么多人,谁不缺个悲伤的过往呢?从一开始还会因为过度敏感的神经与之共情,到后来也明白那些东西都无用。
他其实已经有点……习惯了。
不想麻木,但的确在慢慢麻木。
这片大地在吃人时从不挑食。这人间比地狱还地狱。
可他们却偏偏要去做那个在夜晚醒来、点亮灯火的人。
亭瞳不知道自己失去本名的伙伴是什么时候开始穿越的,但他能看到对方身上铭刻着的苦难痕迹。
万华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世界”而艰难跋涉、要去照亮他人的存在。
一座灯塔,一轮斜阳。
居然还会在同一个世界相遇……亭瞳几乎以为那就是命运对自己最后的恩赐了——即使应对得再慌张,也同样为自己能在终局到来之前与前世的痕迹再见一面而感到欣喜。
至于那些伤痛,除了不想让万华在自己身边再承受一次、希望能尽量对他好一点以外,亭瞳也没有那个余裕去在意了。
乱步想了想:“如果是我的话,还是希望你能麻木一点。”
自己承受过一遍就已经够了,他不会想让自己的亲友再为自己的痛苦而痛苦。而麻木这种简直可以说是贬义词的形容,在那个刀刃随处可见的地方反倒是个不错的特质。
即使不是本人,但这样的话也算是种安慰吧?亭瞳抿出一个笑:“也是。”
一边的【织田】却突然开口:“他不是没认出你——只是,不是那个‘你’。”
他紧紧盯着亭瞳:“那不是第一次见面。”
……更不是什么“恩赐”。
【织田】是在亭瞳脱离实验室之后才从亭瞳意识中剥离出来的,理论上,他有着亭瞳此前所有的记忆以及部分残留的感情。
虽然这些感情对于对亭瞳以外的人都很迟钝的他来说并不能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但也不是就完全没有了。这也是他对太宰充满警惕恶意,却对乱步非常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的原因。
而在实验室的时光中,身为保护机制的他接收到了很多被钝感的亭瞳拒绝的信息——比如同为实验体、也同为穿越者的江户川乱步。
关于失去了本名,又失去了“江户川乱步”这个名字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