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谢舒再看向西园,不免惊叹,如今的西园已经大不相同。
只见在山腰的西园,又扩建了不少。
现在正是晴空万里的时候,周遭日映碧林,溪水流金,奇花交萦,丰草争茂。
而西园的大门就在正中央,虽然牌匾还在,但早已物是人非,此时站在西园门口便可以一览无余眼前偌大的景致。
姜鸿也在一旁点头道:“这山上行宫想不到比地面上的还要好些,说来,圣上这次一路南巡,各地的行宫要么在水上,要么在园林之中,可京城么也不少见。倒是这‘一路楼台直到山’的意蕴最妙。”
接着一路步入进去,只见其中的庭园楼榭如同积沙一般,但错落有致,依山势而建。
三人并没有率先去正殿,而是先去旁的地方走走。
首先去的是一处露台,此处白石为砌,石栏作墙,飞甍反宇,皆画云气。屋顶用的是五色琉璃瓦,地砖点金,里面陈设着各种乐器,踩动下方特制的机关响起宫、商、角、徵、羽数种音阶。
虞楚息含笑道:“这里的观景台一共有三层,登上最高层可以将整个园内的风景都看个完全”
虞楚息说道这里,跟着谢舒一起叫了姜鸿一声先生道:“只是如今虽然阁楼已经落成,却不知该如何命名”
谢舒在旁一同帮腔道:“您看这任有花柳山水,却没有牌匾,不能生色,岂不是寥落无趣?”
姜鸿哪里还不明白这两人哄他来是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姜鸿不禁摇头叹气,但不知何时已是笑容满面。
谢舒见老师果然同意,和郎君对视一笑。
说来,在古人眼中,牌匾是一件大事,无论是什么建筑物,都会放一个牌匾上去,牌匾不仅起到增色的效果,还组成了建筑物重要的一部分。
不过写牌匾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写牌匾不仅需要辞赋诗文方面的素养,还要有着贴合景色的见识,最后再与字印篆刻相结合。
有的时候,牌匾甚至能够为一间建筑物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如今行宫新建的地方没有牌匾,在古人眼中,便是不完整的。
而拟定牌匾一事,没有比老师更好的人选。
就在这时,姜鸿负手站定,忽然淡淡开口道:“容展,说来你这些天一直研习诗赋,不如就以此来考校一下你。”
谢舒差点噎住了,完全没有想到会被老师反将一军,而听到郎君在旁噗嗤一笑,谢舒清咳一声,这才说道:“老师,学生于此道才疏学浅,从未拟定过匾额,还请老师”
他话音未落,姜鸿却已摇头道:“你之前不会,难道你今后便也不做吗?先试试再说。”
听到老师这样说,谢舒也只好闭口。
接下来谢舒在旁渡步沉思,姜鸿和虞楚息都没有说话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谢舒忽然开口道:“老师,不如叫‘云韶楼’吧,我想起王淮有一句诗‘九天钧乐奏云韶’,此处仙乐飘飘,倒和此意,至于上一联可以用李顺的‘百尺金梯倚银汉’。”
姜鸿在旁含笑点头道:“确实贴合此处,只是联对了,‘云韶’二字却要改一改,这云韶指的是宫廷,牌匾不可直言,倒不如取其中两字叫做‘倚云台’。”
听老师这么一说,谢舒也想到此处,默默记下。
接下来,三人又沿着旁边的白石小径过去,不到几步,便看到一处碧翠竹林,数楹修舍,虽已是盛夏却不见丝毫阳光,烟带细枝,秋水长廊,后院小井,种着芭蕉。屋内陈设皆是以竹子为材质,陈设精巧。
谢舒走到这里,不免也为此折服,刚才那金碧辉煌的倚云台其实在谢舒眼中,却不足与此相比。
姜鸿也在旁点头道:“此处倒是十分雅致,在这里读书,想必极为清静,谢舒你看此处该怎么题才好?”
谢舒已经有了思绪,他低声道:“以学生之见,此处有竹有花,是为大雅,倒不如取个大俗之名,就叫“翠竹居”便好,至于联我想到的是卢纶的‘竹动疏帘影’,下句却不知该不该用王维的‘花明绮陌春’,学生总觉得还不够贴合。”
姜鸿大笑道:“有何不可?这读书本就是周而复始,从三春之季,到孟夏之初,我知道你是觉得后面那句有些浓艳了些,不过倒不必再改,因为此句正好符合圣上的喜好。”
之后几人将新修的各处地方都走遍,在老师的指点下,谢舒赶鸭子上架般都题好了牌匾这才松了口气。
最后穿过曾经走过的石磴,清溪,谢舒来到上次西园诗会的举办地点,也就是在祈水的长亭边,只是现在已经被夷平了,如今坐落着巍峨宏伟的宫殿。
这里便是行宫的正殿,和京城行宫规制一样,房以三间为进,一进一门,十分恢弘大气。
这座行宫才是这三个月里,最紧要的工程。
姜鸿细细查看了后,便开口道:“与我之前见过的没什么区别,能在这短短三个月中做到这种地步很好,此处倒也不必再挂匾额了,等圣上来,他定会御笔亲赐,这样一来,便如同无形之威,楚息你去叫人把牌匾取下来。”
他话一出,虞楚息点点头,悄悄挠了挠谢舒的手心,谢舒这才放开郎君的手,朝他微微一笑。
等人走后,谢舒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他心绪渐沉,看来老师也清楚,顾家必然不会轻易罢手。即便他们此次没有要来西园,对方也绝对不会因此而放过他们。
这次皇帝来到金陵,一开始接驾的是顾钟,无论怎样,他们都迟一步,所以谢舒需要提前准备好一切,毕竟他与顾钟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差的太多了。
想到这里,谢舒忍不住朝着姜鸿开口道:“老师,我觉得顾家定有后招,若无万全之策,学生担心”
姜鸿回过头,见谢舒露出这般少见的紧张之色,倒与刚才全然不同,果然还是虞楚息对他的影响不小啊。
姜鸿不禁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道:“这世上防不胜防的东西太多,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闻言,谢舒有些失望,就连老师也不知道么?
姜鸿见他表情,便清楚他心中所想,若不是要维持仪态,他差点都想翻个白眼,还把自己当神仙了?
忽然,谢舒目光一闪,脸上的神色变得慎重起来,他定定道:“学生还记得老师曾经说过,这天下大势如同江海之潮,若不想随波逐流,便要成为掌潮人,当时学生不明白,如今却已深知,陷入其中的滋味。
老师可否教学生何为搅动风云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