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的主考官是由京中派遣的学政担任,其他十多位同考官则是由本省的进士官员选出,二月中旬,派去江南省的学政便已经到了,接着所有人会闭关一起出乡试的考题,直到批改完所有的试卷,才会出来。
眼看着离考试开考的时间只有不到半个月了,谢舒不再举办文会,让文社的成员也各自安心复习,迎接即将到来的乡试,他自己也每天都泡在书房里。
今日,谢舒却没有继续在书房看书,而是邀请郎君一起出游。
现在还是二月底,霜寒虽褪,但路边的枯树枝头还未长出细嫩的绿芽。这样的天气里,也看不到什么行人,只听得到车轮转动的声音。
虞楚息穿着一身秋香色的鹤氅,半张脸藏在白生生的里绒中,只露出深秀的眉眼,他手里抱着暖手的汤婆子不放,语气带着几分慵懒:“你不好好在家里看书,带我出来做什么?”
谢舒微微一笑道:“如今考试在即,我即便读一两句也不起什么作用,倒不如放松心神会更好些。”
虞楚息闻言点点头也觉得谢舒说的有些道理,本来他还想问谢舒去哪里,现在倒也不必再问了,只轻轻勾了勾唇角。
谢舒看着虞楚息,心头同样泛起一阵欢喜。
这些日子,谢舒一直专心学业和文社,虽然也能找到时间和郎君相处,可总觉得让郎君受到了冷落,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和郎君同游的机会。
快下午的时候,到了谢舒早已安排好的湖心小筑。
昨日山中下过一场大雪后,山峦为晴雪所洗,娟然如拭,天边白云上下一色,湖边仅有人影两三点,湖光如镜,空明摩荡。
谢舒牵着郎君从马车上下来,两人上了一艘青蓬船,向着湖心轻轻幌去。
船内净几暖炉,茶铛旋煮,冒出袅袅青烟。
谢舒这次来,不仅是带郎君赏玩湖心之景,更是品尝一种当地名为雪鱼的美味。
这种雪鱼只有冬天会从湖底游出,肉质白细鲜嫩,清口不腻,但因数量十分稀少,雪鱼又仅在冰水里活动,金陵城内很少见到,谢舒便想着自己试试。
谢舒虽然没有太多钓鱼的经验,好在这里的钓竿还算好用,和现代的抛竿有些相像。
在谢舒挂上鱼饵的时候,虞楚息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谢舒见虞楚息感兴趣,便手把手地教他。
只是这冬天钓鱼本就不易,两人又没多少技巧,免不了手忙脚乱,但虞楚息仍然不肯放弃。
谢舒担心虞楚息手冷,又不敢叨扰到他,只好给他倒些热茶,免得受凉。
后面玩了一天,才钓上几条小鱼,却也十分尽兴。
等天色渐渐暗淡,小舟停靠在岸边,他们正好碰上一位提着鱼篓的老叟,总算不至于毫无收获。
到了终于吃上雪鱼的时候,这鱼肉不仅比谢舒想象的要好,还有一种甘甜的感觉,能够在心间细细回味许久。
“容展,这对策你需记着最关键的一句话,以古之鉴,求今之宜便是。”
姜鸿注视着谢舒微笑着说道。
姜鸿所说的这八个字道明了时策的要点,考试中除却经义、诗赋、试论之外,还有一种试题,叫做策问。
如果说其他三种考题测试的是士子的学识,那么策问反映的就是考生真正的处事能力和政治才华。
从科举兴起以来,策问所占的比重就不断加大,尤其是当朝实行科举改制之后,策问也从两道增加到了三道。
而策问大致分为经义策和时务策,经义策考察的自然是经义中的内容,时务策考察的便是解决朝政的能力。
从泰安元年开始,策题已不再以经史作为重点,反而有重时务的倾向。
但由于策题往往要言国家得失,军国利害,若是任由民众随意谈论,恐生其变,再加上西部跶坦虎视眈眈,泄露机密,也不是妙事,因为这些种种缘由,朝廷禁止印刷有关策论的文字。
所以如何对答策题,也变成了许多学子最为难的地方。
好在并非是完全没有根据,对策依旧可以用四书五经上的言论进行回答,因为策题往往以崇古为善,用古与今的对照来说明问题,大部分再列举三皇五帝等等历史人物留下的著名事迹,再对目前的情况补充和解答。
姜鸿所说的八个字,指的便是对策的要点。
谢舒这段时间都跟着姜鸿学习时策,但姜鸿却很少真正地讲解时策该怎么作答,只是带着他分析天下大势,与古对照。
渐渐的,谢舒面对一道时策想的不是它问什么,而是整个国家的现状以及问题,此时他哪里不知道老师的良苦用心呢?
谢舒凝神道:“老师,学生明白了。”
姜鸿微微点头,感慨道:“容展,为师教了你有半年的时间了,其实,半年委实太短暂了些”
姜鸿一顿又继续说道:“不过你令我很是意外,如今你算是学成了,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姜鸿的语气平静,但在谢舒听来,却有千钧之重。
谢舒深深一揖道:“老师厚望,学生必不会辜负。”
他所承载的东西太多了,可每一样他都不愿意舍下。
此去定当乘风破浪。
乡试之日如期来临。
这日天刚过了五鼓,霜寒露重,远处不见天光。
谢舒也到了考场,他手里拿着考试需要准备的东西,用盒子装着,等待检查。
当谢舒一出现,许多人都忍不住朝他看去。
谢舒身为金陵文社的文首,怎么不引人注目?要不是考场需要清肃,大家早就围在他身旁给他打招呼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不认得他,许多从金陵以外的地方赶来的学子不免好奇,此人到底是谁?等知道了谢舒的名字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做出创办金陵文社壮举的人!
但也有人因此生出不屑之情,若是这人真如坊间传言的那么文才博学,又被大儒姜鸿看中,如何要沦落到和他们一起来这乡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