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维亚凝视着他，白昼的微光踱上他的面庞，随后在那片温软的深绿里安了家。
“可我们昨天才见过。”他说。
“那我也很想！”达达利亚理直气壮道，“谁让你晚上不睡觉，早上还那么早就走了……”
“现在，还悄悄在房间里做东西。”他说着，想绕过莱尔维亚看看摆在他桌子上的木盒，“盒子里是——诶？！”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莱尔维亚长臂一伸，将他抱在怀里捞了起来。
骤起的失重感让他条件反射地抱住莱尔维亚的脖子，左摇右晃间容量不大的小脑袋里的问题都被甩得干干净净，一件差点被他遗忘的事情翻上脑海，他连忙问道：“莱尔维亚先生！庄园里有酒窖吗？”
莱尔维亚动作一顿：“酒窖？”
达达利亚十分严肃地点点头。
这件事的最后赢家是私自给学生下课、自己摸鱼放假的温迪，他得到了他所想要的。
散兵迈入宅邸、达达利亚自觉离开房间后，系统外化的白色光球在莱尔维亚身侧的空气中显现出来。
它在空气里静默地漂浮着，随后用背后灵般轻飘飘的语气开口了。
“唷，莱尔。”
“你是不是忘了提一件事情？”
“比如……‘问问他’？”
*
在留下了此次刷新的必要讯息后，系统为之前莱尔维亚的问题交上了答卷。
“之前也说过，想要与抹消任务目标名字的事物沟通对话，需要基数巨大的力量。”它道，“考察过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后，建议将目标定为神之心。”
莱尔维亚保持沉默，等着系统未说完的话。
“神之心与神之眼不同，是七神特有的魔力器官，可借此与天空岛产生共鸣。”
“提瓦特有七颗。但考虑到包裹着提瓦特的壳子相较于其他世界比较脆弱，只需要一颗就够。当然，是借用，而非占有。”
“但无论如何，既然现在机会出现，就应该动起来了。”
它的语气并不平静。按照常理来说，它只提供信息，真正做选择的是莱尔维亚，但此时看着莱尔维亚若有所思的神情，它猛地冲到莱尔维亚面前。
“我明白你是想等任务目标成长一些再走，可谁也不知道这柄剑什么时候落下，时间并没有那么充裕。”它毫不留情道，“现在的和平可能只是假象，他名字的事越早解决越好。”
“另外，你有没有觉得，你对他有些过度保护了？”
“过、度、保、护？”
莱尔维亚逐字逐句地重复了一遍。与他冷漠的语气不同，少年低垂的眼瞳里浸着一点若有所思。
“系统……现在还没解决的事情可多的很啊。”
将现在所有的问题一字排开，最主要的有三个：达达利亚每周一次的速死debuff、“阿贾克斯”、以及冰神隐隐对立的态度。
优先级第一的是第一项，其次第二项是需要尽快处理的。这趟旅途的本质只是帮助达达利亚活下去，其余的无关事件都可以向后靠。
之所以提上来第三项，是因为他有些奇怪——愚人众是如何探查到自己使用的力量痕迹、以及为什么不直接抹除掉自己这个风险？为此甚至不惜派出一位执行官进行监视，而他们所顾虑的事物，到现在为止都是个谜团。
他在至冬国逗留，一边等待系统解决第二项问题的方式排查，本意是想要再留给达达利亚一段安逸的成长时间，不想太早将他带到危机四伏的日子中去。
想要伸手干预某个世界的某个个体，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外面抹除掉“阿贾克斯”的某个存在或许现在仍在注视他，但就连管理局投放意识都需要提前养身体，对方想将笼子打开伸手进来随意翻搅绝对是异想天开。
这就证明，在这中间有一段绝对的安全时间，在这段时间内，让达达利亚慢慢做好心理准备、询问过他的意愿后得到肯定回答过后，再将他带离至冬国。
而系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莱尔维亚抬眼，对着黑暗中那只白光团子伸出手。在严肃商谈的氛围里做出这个动作，系统迟疑了一下，还是像以往一样飞进莱尔维亚手中，对他开放了实体接触权限。
这个权限一旦开启，就意味着系统短暂拥有了实体。莱尔维亚捧着它——他对这个感觉很熟悉，有重量、没有温度、触感模糊但柔和，像捧着一团有形状的空气。
黑发少年将它举到眼前，用两只漂亮的绿眼睛盯着它。
“我都没急，你急什么？”他问道。
他确实应该急一下。现在这种情况，用以前世界玩过的网游举例，大概是还没出新手村就被包围住了。
手里的光团跳了一下，忿忿然道：“我帮你急！”
“现在这种情况，立刻想办法脱身才是真的。现在机会已经来了，你居然还能慢悠悠地睡觉吃饭！”
莱尔维亚不轻不重地捏了它一下。听见它吃痛的呼声，少年轻轻勾起唇角。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事情赶着走。”他的语气很柔和，其中却隐隐浸着极夜的冷色。“我也在等一个机会，现在，它来了。”
当然，他现在还有一些别的打算——不过在算盘成真之前，他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顿了顿，考虑到系统的心情，莱尔维亚还是做出了让步。
“至于达尔……我会问问他，再考考他。”他力道很轻地戳了戳系统，“接下来这几天，就辛苦你了。”
*
散兵踏入林中庄园的时候，感到了一丝不寻常。这样的不寻常已经持续了好几天，说不清楚是哪里不一样，只是他对于某些奇怪东西的感知很敏锐，因此同前几天一样，刚进了庄园的门就感觉到了。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样还不错——算是给无聊的日常添点颜色。希里亚尔特家的小鬼很听话，进步很快打起架来也够疯，是个适合战死的好苗子，只可惜被大希里亚尔特关进了笼子里。
除了每天上课血虐臭小鬼，待在林中庄园的其他时间都异常无聊，简直到了能让他打瞌睡的程度。
自己监视的任务目标异常老实，目前看来除了之前那一次异常举动，其余时间一点水花都没扑起来过，再不发生点什么，他就该把这任务丢给部下去做了。
现在好，真是瞌睡了来枕头。
他挂着一贯的好人壳子进了庄园，去训练室的途中顺便绕了个路，经过三三两两聚在周边的仆人时，一些有趣的言论顺着风飘进了耳朵里。
“你真的看到了？”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
“老爷昨天凌晨太奇怪了。我……”
看见散兵路过，两位女仆迅速停止了讨论，向他行了一礼后匆匆散开了。
但看她们向自己鞠躬时的表情如此坦荡，散兵不得不夸一句这宅子仆如其主，表面功夫十分了得。
他笑着拐过转角，随后兴致高昂地原路返回，果然在不远的地方，两人又重新聚在一块。女仆是普通人，散兵的脚步无声无息，她们没能察觉到，接着刚刚的话题讨论起来。
轻而细的女声顺着风飘进散兵的耳朵里。
“……后来我叫了朱莉出来，朱莉又去叫了斯塔斯，我们看见老爷上了房顶……”
“上房顶？！”
“嘘！小声点……斯塔斯本来准备大喊的，但是老爷从房顶扔了个什么把他呛住了……今天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沃瓦尔先生刚给他批了假。”
“可是……可是老爷上房顶做什么……”
林中庄园的瓦顶花纹造价很昂贵，有仆人会进行定期清理，但每次都有带防具。别的倒没什么，主要是因为屋顶很滑，稍不注意就会摔下来。
“不知道，但后来我带着朱莉去顶楼找，却在二楼碰见老爷，似乎在追谁，表情有点可怕……”
散兵靠着墙角，露出一个饶有趣味的笑容。紧接着他视线一转，看见不远处正向这边走来的橙毛小鬼。
当故事里的正体走向自己时，人往往会产生一种虚幻与现实交轨的滑稽感。散兵很少体会到这个，因此每一次这样的体验都弥足珍贵——那种如同细小电弧滑过皮肤的、让他颤栗的兴奋。
在对方注意到自己的一瞬间，散兵抬了抬帽檐，咧出一个异常扭曲的笑容。下一刻，他的身体化为一道凌厉的雷光，带着千钧之势轰向敌人所在的位置。
一阵巨响过后，伴随着女仆惊恐的尖叫，林中庄园后方的走廊被散兵轰出一个巨大的豁口。砖瓦崩裂落地，散兵伸手拂开空气中呛人的烟尘，眉头拧在一起，视线追着在地面上飞速移动的一滩黑泥似的东西，看着它以惊人的速度融入墙下的影子里。
“啧……”
骤然轰开一堵墙，不少灰尘都落到了衣服上，散兵冷嗤一声，还是认命地低头清理衣服，一边在记忆里翻找线索。
这鬼东西实力不弱，逃命更是快。在自己快要击中它的一瞬间，它以一种异常恶心的方式从橙毛小鬼的样子垮塌成一滩黑色的烂泥，并迅速逃走了。
在散兵至今的经历中，从没在提瓦特见过这种东西。
阴沉、肮脏、散发着不详的影子，即使是深渊的魔物都要比它们干净。希里亚尔特的宅子里会出现这种东西，是否意味着他本身也并不纯粹？
但按照以往的报告来看，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既然不是同类，那就只能是敌人，毕竟没人想和这种东西和平共处。
再者，这种东西不可能是房子里长出来的，最大的可能是被人为丢进来这里；盘踞在这里好几天却没有出去作乱的意思，目标大概率是这个宅子里的某个人，姑且就将他当作希里亚尔特——
那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刚刚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家伙惹到谁了？上一次异动是否也与这……
“斯卡拉姆齐先生。您这是在干什么？”
一道苍老但严肃板正的声音在散兵身边响起了。他摩挲着下巴侧头，透过轻盈的帽帘看见站在旁边，带着罕见震惊神情的沃瓦尔。
显然管家从没想过，有人闲的没事会来攻击自家的墙。
散兵站在一地狼藉里，随意踢开脚边的砖石，神态自若地抬手打了个招呼：“上午好啊，沃瓦尔先生。”
“至于这个……大概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