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做什么——
达达利亚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看见他皱着眉头想帮他揉开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他憋红了脸,打算将手抽回来，却因为被莱尔维亚捏着无法得逞，不上不下地僵持在半空。
其实莱尔维亚在他扒上椅子扶手的那一刻就醒了。
一觉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个人,这对于他来说事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好在理智明白庄园内是安全的，按捺住本能反应后，才发现是达达利亚。
出于想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的心态,莱尔维亚决定闭着眼睛装睡。
小孩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一道柔软而热烈的视线死死扎在他脸上。莱尔维亚艰难地忍受着这道热情的注视，准备继续看看他想做什么时，对方竟然直接上手了。
一瞬之间,莱尔维亚脑海中滑过很多猜想。
但哪个都无法被证实，他相出个所以然之前，身体已经抢先行动，睁开眼睛抓住了达达利亚的手,随后做出了例行询问。
你想做什么——再单纯不过的询问。
但达达利亚的脸竟然一下红了，其中必然有猫腻。莱尔维亚本来打算绷紧脸逗一逗他,但想想原定后面要做的事，决定将这一选项暂时推后。
因此他放开了达达利亚的手,看着小孩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将手缩到身后，一时间心情有点微妙。
“你……”
他垂下眼睛，盯着达达利亚将手缩到身后的动作,因为没想到话怎么收尾,刚开了个头就停了下来。
但达达利亚盯着莱尔维亚隐隐疲惫的面容,不知怎么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点失落感,负罪感顿时噌噌噌地往上冒。
“不、我没、我不是……”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着,因为紧张半天没“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孩子放弃了解释,将手被在背后，窘迫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面前安静片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上来，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脸颊。
“温迪没帮你治好吗？”莱尔维亚问道。
他的手指落在达达利亚侧脸原本的擦伤边。现在那道伤口上贴着一张不长不短的白色短绷，意外地显得很元气美观。
达达利亚摇了摇头。
“温迪老师说……”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用略带生涩的豪气重复了一遍，“‘伤疤是战士的勋章，因此，不需要避讳它’。”
莱尔维亚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小孩被灌输了奇怪的东西了。
他的指尖缓慢擦过绷带边缘，翻译过来一个意思：“会留疤？”
“不会。”
莱尔维亚：“……”
诡计多端的吟游诗人。把伤口治愈到不会留疤的程度，又给达达利亚贴这个做什么？
他的沉默引起了达达利亚的警惕。橙发孩子发觉自己问出个虽然完全不知道关键在哪儿、但似乎仍然很关键的问题，向前凑了凑，很诚实地问道：“留疤会怎么样？”
莱尔维亚看了一眼他好奇的神色，心像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有些痒痒。他起心要逗逗他，小臂撑着椅子扶手，将身体凑近了些道：“脸上留疤不招小姑娘喜欢。”
达达利亚得到这个答案，愣了一下，竟然露出了认真思考的表情。
莱尔维亚觉得他的反应颇为有趣。
他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期待小孩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毕竟就连五六岁的小孩都会去揪喜欢的小姑娘的辫子，达达利亚长到这么大，性格又不错，应该很讨街坊家小姑娘的喜欢。
但达达利亚思考片刻，最后摇了摇头道：“我为什么要招她们喜欢？”
莱尔维亚的神色顿了一下。
以前没看出来，这孩子难不成是孤狼型的？……也是，庄园里除了他就没有别的小孩，有些特质的观察结果难免出现偏颇。
“达尔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喜欢的小姑娘？”他问道。
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达达利亚飞快而自豪地否定了。“她们都太弱了！”
“她们？”
“是的。”橙发孩子背着手，小小的脊背挺得笔直，不假思索、言语流畅，有点像从前给莱尔维亚汇报公务的属下。“有一个说要我陪她打雪仗，但是连我一球都没接住，哭着回家了。”
“还有一个，她被别人欺负，我好心救了她，结果她经常换着花样给我带糖果，被老爹抓住了。”他瘪了下嘴，“我被揍了一顿，结果第二天她给我带了个更大的——当着老爹的面。”
“还有一个，总是耀武扬威的想对我呼来喝去，老爹告诉我不能和女人计较，但我实在忍不了了，就把她约出来，用拳头一较高下。”
“……”莱尔维亚语塞片刻，“最后呢？”
达达利亚豪气万丈地宣告胜利道：“最后，她哭着回家了！”
莱尔维亚瞅了一眼他满脸求夸奖的神色，只犹豫了那么一秒钟，随后面不改色地夸道：“很棒。”
这句再平常不过的夸奖随着风拂过达达利亚的耳廓，小孩愣了一下，心中不可抑止浮现一丝喜悦。这喜悦慢慢膨胀，化为简单的幸福，逐渐盈满小小的心脏。
莱尔维亚先生夸我了。
原来得到他的夸赞可以这么高兴……
达达利亚听见自己如雷鸣一般的心跳，被在背后的双手紧张地绞着手指，强压下兴奋与快乐，绷着语调道：“真、真的吗？”
莱尔维亚：“……”揍哭了小姑娘求夸奖竟然还要问是不是真的！
但他最终说出口的是：“当然。”
不为别的，只因为，得到他夸奖的达达利亚，看起来似乎很高兴，偏冷的瞳色此时变得柔软喜人，快乐快要从高高扬起的眉毛上跑出来了。
仔细想来，自己平常确实很少夸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似乎很需要夸赞。
他这样思索着，达达利亚站在旁边，眼中清晰地倒映着少年的侧脸。
孩子不自觉将呼吸放轻了些，试探着开口道：“那……我招莱尔维亚先生喜欢吗？”
莱尔维亚一愣。他注视着达达利亚近在眼前的眼瞳，其中满载小心翼翼的试探，孩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强压下忐忑的神色，睫毛却在轻轻颤抖。
这是凝视重要之物的眼神，莱尔维亚被他的目光包裹着，感觉呼吸微微一滞。
“没有谁会不喜欢达尔。”他轻声道，“我也一样。”
接收到了这句话的意思，达达利亚抿唇低下头，为自己问出这种向大人撒娇似的问题感到有点羞耻。
但他还有个更想问的问题。
……比斯卡拉姆齐先生还要讨你喜欢吗？
但是，问不出来。怎么想都问不出来。
要他问这种问题，还不如找个缝就地钻进去……
于是，他陷入了可疑的沉默。莱尔维亚心情不错，看了一眼小孩的神色，再在脑袋里稍稍转过一圈，就立刻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他不去找，结果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就叫——
“自投罗网。”莱尔维亚轻轻念了一句。
达达利亚茫然地抬起头，显然没听清楚他刚刚说什么，正想问一问，就惊恐地发现自己被一双手臂拎了起来——莱尔维亚从扶手处探身，稳稳地将他捞到腿上坐好——以面对面的姿势。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小孩从脖子到脸，一点一点变红了，且红的色号非常漂亮，美中不足的是脑袋不会冒蒸汽。
有趣。
莱尔维亚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明明不是第一次抱他，现在竟然还会脸红？
他的目光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兴味，达达利亚用尽全身力气忍住用手遮脸的弱者行为，磕磕巴巴地试图挽回局面：“莱尔、维亚先生……你、你盯着我做什么？”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声线紧绷、尾音甚至在发抖。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达达利亚恨不得回到几秒前敲死自己，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莱尔维亚慢悠悠地道：“说起来，我有一件遗憾的事。”
“什、什么？”达达利亚舌头都快打结了。
他身体紧绷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莱尔维亚第一次抱他。
那自己现在这个反应是闹哪样？
冷静，达达利亚。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他暗自深呼吸几口，感觉晕乎乎的脑袋清明了些，能稍微进行思考了。他感觉自己重拾了自信，僵得像块木板一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对，就是这样。
不管莱尔维亚先生接下来说什么，都打不倒勇敢的达——
“你之前对影子说的话，能对着我再说一遍吗？”
达达利亚，卒。
*
在达达利亚从门口跑开时，莱尔维亚迅速打开了地图，眼见着他一路跑上后廊的楼梯，迅速上了楼，并且速度还有越来越快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