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他试图拉起男人:“你起来。”
“不——”
严斯铭瓮声拒绝,两条手臂反而将他环得更紧。
程松宁不得不抽开膈在二人中间的转经筒,下一秒,严斯铭顺理成章地将他拉下来,他们跪坐在经幡下,在山顶烈烈风声中紧密地拥抱。
“我今天新换的袍子……”
严斯铭哭过之后声音仍然喑哑,他抱紧了程松宁,一遍一遍地嗅对方身上的气息,满口答应:“我回去给你洗。”
程松宁的目光盯着僧袍上那一片更深的红色。
缓了缓,他才开口道:“不用,寺里没有多余的客房。”
“……没关系,我去山脚下面找个民宿,给钱的话总会有人愿意收留我住下。”
严斯铭侧过脸,飞快地将自己脸上的泪痕擦干。
确定脸上不再狼狈,这才重新扭过头,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就当我是个普通的香客,每天过来拜拜佛,听听经,我绝不打扰你们拍摄。”
程松宁没有立刻答应。
他只是看了看天色,说道:“5点了,你该下山了。”
严斯铭不信邪,抬起手腕一看时间,果然!
他也跟着站起身,贪婪而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人,语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那我明天……我明天再来,绝不打扰你。”
程松宁扯好袍子,轻轻摇头:“不用你来。”
听到拒绝的话,严斯铭也不意外,他只是小心地站着,目送对方绕过山坡,向着夕阳盖顶、金光熠熠的佛寺走去。
*
第一场秋雨过后,《无问天路》开始投入拍摄。
全组只有杨青山一个人掌镜,他不在乎进度,但要求极高的精度,管辛培是他合作多年、默契十足的老搭档,可程松宁却是头一次和杨青山合作。
和严斯铭更偏爱快节奏效率不同,杨导拍戏很能磨。
光是一个赏雨的镜头,他就能让程松宁坐一个下午。
这边的山头在下雨,那边山头是大晴天,严斯铭远远地看着,心也如同被淋湿一样,他想要靠近、想要看清,可那一团灰蒙蒙的云偏偏就顽固地罩在山头,如同他们之间的屏障,看似轻薄飘渺,实则湿漉漉的、压得人心头沉甸甸。
等到云收雨霁,严斯铭一点点小心靠近,才发现《无问天路》剧组一行人早已撤离。
这不是他第一次扑空,这只是严斯铭失望的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他试图摸清剧组的安排。
程松宁反感自己上山,严斯铭就尽可能地抓住他们出外景的机会。幸运的是,这段时间《无问天路》剧组的确每天都有外景戏份,有时候是上午,有时候是傍晚,偶尔会有些突发状况:航拍器被鹰隼又或者野牦牛打下,车子陷在泥坑里出不来……
纯自然生态提供了最好的环境,可对演员而言拍摄负担不是一般的大。
杨青山习惯性地将演员的潜力开发到极限,比起严斯铭高压快节奏的“压榨”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杨青山有收有放,动不动就拉着人讲戏谈心,程松宁咬咬牙也能忍。
可远远围观的严斯铭就不这么想了——
他只看到程松宁又在透支。
这种熟悉的状态,曾经在拍摄《大江流》后期时牢牢固定在程松宁的身上,可当时的严斯铭并未发现,现在换做他在局外旁观,才知道对方当初究竟付出到哪一步。
他们一遍一遍地找状态,力求完美。
而程松宁通常是配合的,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保证不被管辛培“碾压”的前提下,随着一次次的掏空、也挖掘到了自己新的极限。
管辛培彻底对年轻人改观:“都给我拍出压力来了!”
“拍出压力才好,这样的状态也符合你的角色心态。”除了刷新极限,杨青山还有一件爱做的事情,那就是留空镜,这头大家说着话,他冷不丁的就在镜头里发现一个人影儿——
“什么情况?老雷,你周围没有完全排查干净啊。”
副导演赶忙也凑过来看一眼,摸着胡须试图判断那人的身份:“也许就是个来旅游的路人呢?”
程松宁看了一眼,从轩子那里拿过手机:
你走远点。
不出十秒,回复来了。
好,我走远点,你别生气……
都是做导演的,周围什么好拍,哪些景适合入镜,严斯铭能不清楚吗?
可他辗转了好几夜,最终还是决定试探着过个明路。
正如关兴当初开玩笑所说的“我愿意去杨青山剧组打下手”,严斯铭事到如今才发现,只要能靠着程松宁更近一些,别说给杨青山打下手,就算让他在剧组当个小场务,在片场里忙前忙后,他也是愿意的。